李清照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靖康二年,金兵攻破汴京,徽宗、钦宗二帝被金兵掳去,北宋覆灭。康王赵构仓皇登基于应天府(今河南商丘),是为宋高宗,史称南宋。南宋朝廷节节败退,自应天府逃至扬州、镇江,再至杭州、越州、明州,最后被赶下海,经定海而往台州、温州。由于台风,金兵未能下海,退回江北,高宗方于建炎四年(1130)北返越州,定为行都,次年改年号为“绍兴”。绍兴二年(1132),建都于临安(今浙江杭州)。这首诗,可能是在建炎四年高宗狼狈逃窜之际的寄愤之作。
起句气壮调雄,言人生在世,生,当为人中豪杰;死,亦应作鬼中英雄。两句从“人”的价值角度出发,初看似非特指,而是泛指一切有作为的人,应有此铮铮傲骨与磊落襟怀,言下之意,则指身为帝王将相者,更应如此。而生当作人杰之“杰”,主要指人所具有的气质与品格而言,并不以成败为准。宁死不屈者虽“败”犹荣,是为鬼中之雄。屈原《九歌·国殇》有“魂魄毅兮为鬼雄”,赞美的就是在为国作战中的牺牲者。反过来说,苟且以偷活者,屈膝以求存者,生不能为人杰,死亦不能为鬼雄。宋高宗君臣逃跑,正属后一类。但仅此二句,还不足以确定此诗是对宋高宗君臣仓皇逃命、不敢抗金进行谴责。其特指对象在三、四两句中才进一步明朗化。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是借用项羽兵败、不肯过江的典故来讥讽宋高宗。秦末,项羽灭秦后,与刘邦争为帝。后项羽兵败,被困于垓下,突出重围,行至乌江。乌江亭长准备好船只渡项羽过江,说在江东还可据一席之地以称王。项羽却以为当年江东出来的八千子弟,至今已无一生还,自己也无面目再见江东父老,不肯渡江,结果自刎而死。项羽生时乃“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杰,是攻破秦国的主力。最后在乌江自刎,死得亦十分壮烈,堪称“生为人杰,死为鬼雄”。“至今”思项羽,思的焦点,不在项羽生时的雄豪或死时的悲壮,而在他的“不肯过江东”,是他的宁死不屈、决不逃跑以苟且求生的英雄正气。对照当今朝廷:不但“肯”过江东,而且过了江东仍逃窜不息。与项羽比,项羽真不失为失败的英雄。对现实讥刺甚深,指斥严厉。此诗议政,着眼国家大局,针砭朝廷君臣,从正面立意将讥刺寓于对照之中。既含蓄,也辛辣,无颓唐失望之意,而具催人发愤、激人奋勇之情。
陆游《剑南诗稿》卷八十《湖山》咏项羽庙云: “逐鹿心虽壮,乘骓势已穷。终全盖世气,绝意走江东。”与李清照这首诗用意相近,可以参看。但陆游此诗作于嘉定元年,后于李清照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