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取花去,酬我以清阴。
翳翳陂路静,交交园屋深。
床敷每小息,杖履或幽寻。
惟有北山鸟,经过遗好音。
此诗作于新法失败后,诗人退居江宁(今江苏南京)半山时。首联说:春风把花取走了,给我以清绿阴凉的天地。一开始即出语不凡,别开生面。一般诗人对红凋芳尽总不免流露出悼红惜春之情,而王安石却不如此看,说春去花谢,绿荫更浓。接着他写了居室周围的暮春景象:坡路上林树翳翳,园屋前枝叶交盖。这绿荫蔽天的环境多么安静和可爱,连园屋也显得更深远和隐蔽了。颈联写他的日常起居,有时安闲地坐在床敷(坐具)上憩息,有时着履策杖去探幽寻胜,过的是悠闲自得的生活。有谁能知诗人此时内心思想呢?只有北山(即钟山)之鸟,从空中飞过,赠以声声悦耳的鸣声。
这首诗的笔墨可以说十分经济。他仅用一联“翳翳陂路静,交交园屋深”,就描绘出浓绿笼罩下的静谧,又用一联“床敷每小息,杖履或幽寻”,概括了他的日常活动,两者合在一起给人刻画了一个隐士的形象。颔联、颈联对仗工整,自然得体。
从诗的内容来说,前六句说的是诗人的隐逸生活和恬淡心绪,然而这仅是表面现象。结尾一联“唯有北山鸟,经过遗好音。”虽也是写景,却流露了诗人胸中的举世无人相知的痛苦和愤慨。这句诗说只有北山鸟给他好音,慰藉他的孤寂,那么万物之灵的人呢?尤其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们呢?诗中一字不提。这就要联系当时新法被阻、王安石辞相后士大夫们对他的看法。政见不同的反对派此时变本加厉地痛骂讥诮新法,甚至有人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对这类人,王安石早已看穿:“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他可置而不论。但这时原与他相知的旧僚故友,也有人以为他已意志消磨,当起真正的隐士来了,有人则以为他潜心研究学问,以做诗参禅来调养性情。很多人都不理解他的胸怀。王安石一生以“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为天下理财,不为征利……”自负,即使辞相以后,也未熄灭新法继续推行的希望。而今日当初支持新法的皇帝一道诏书废除一项项新法,正如那春风,当初是使百花齐放,而今又是它无情地摧芳凋残。他感到失望了,只好去探幽寻胜来排解满腔的愁闷。
这些隐于诗外的题外话,全在“唯有北山鸟,经过遗好音”隐隐透露出来。因此,高步瀛在《唐宋诗举要》中说此诗是“寓感慨于冲夷之中,令人不觉。”
寓感慨于冲夷之中,令人不觉,全由笔妙。(高步瀛《唐宋诗举要》卷四)
方虚谷曰: “半山诗工密圆妥,不事奇险,惟此‘春风取花去’之联乃出奇也。余皆淡静有味。” (《唐宋诗举要》卷四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