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叶绍翁,公元1224年前后在世,浙江龙泉县人,是南宋诗人,擅长写作七言绝句。
诗人在春日的某一天去游园,可能园主人是他的朋友,他踏着长满翠绿苍苔的路径,走到了幽静的园门前,园门在里面紧关着。诗人在轻轻地敲动柴门,可是敲了很久也没见有人来开门。由于是久等而无人开门,诗人不禁骋游目,就此而想而看。诗人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穿着木底鞋,踏乱了路上的青苔,主人为此而感到可惜,故拒我于柴门之外。正在猜想之际,忽然看到有一枝红杏从篱墙上伸出外面,至此,诗人好象弄清了柴门紧闭的原因——惜春护花的园主人,一定是怕他的满园春色四散远飞,故而才如此严闭门扉。想到这些,诗人虽然久等而进不去门,但却毫无愠意。他似乎觉得这位门锁春光的园主人高雅多情,可堪怜敬,同时也觉得作为富有春色的主人,对自己园中的万紫千红,爱得过于专制,约束得有些违反规律,忘记了春色遍属赏春人,而春天中的万物,生命力都是蓬勃旺盛,不可抑制的,谁要想把春色关在门中,那不仅是违背物性,而且是不可能做到的。 “一枝红杏出墙来”——这就是生动的证明啊!一个被关在春园门外的人,也不凭园主人的予夺,分得了春光自身的赐与,心中不禁泛起了胜利的喜悦之情。
这首诗写得别开生面,新警引人。可能许多知道这首诗写得好的人,却并不知道从生活中的红杏出墙到诗中写“红杏出墙”,中间也有一段经验积累的过程,而一联佳句成名的叶绍翁,正是站在他许多前人的肩头上挥笔描绘这一枝红杏的,也可以说叶绍翁是一组接力赛中跑最后一程而又夺得冠军的人。
唐代诗人多有描写出墙杏花者。温庭筠《杏花》: “杳杳艳歌春日舞,出墙何处隔朱门?”吴融《途中见杏花》: “一枝红杏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还是他《杏花》: “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这些诗句中都写春天的杏花从墙内开出了墙外,但都缺少意境,写诗的人都未有真动情感,所以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特别强烈。他们的贡献在于捕捉到了春光的一种表现特点。
宋人也多有写出墙杏花者。陆游有一首《马上作》: “平桥小陌雨初收,淡日穿云翠霭浮;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与叶绍翁同为“江湖派”诗人的张良臣,有一首《偶题》也是写杏花的: “谁家池馆静萧萧,斜倚朱门不敢敲;一段好春藏不尽,粉墙斜露杏花梢。”应该说陆游和张良臣的诗,在写出墙红杏上,有继往开来的意义,他们胜过唐人,但都不及叶绍翁。叶诗形象集中,感情浓厚,命意新警,这使他取得了后来居上的稳固地位。
叶诗下笔处好象离杏花比较远,但他的目的是要给出墙的红杏创造一个条件。诗人游园不值——没有进去园门,园主人所以拒他于门外的具体原因。这心想的原因与动作的结果,以及眼中所见的具体景象,交相结构,造成了一个完整的形象体系,在发展上层层深入,最后形成特写形象。可见叶诗的写法,高于他的所有前人的描写。陆诗笔下的形象给叶诗以启发,但陆诗描绘的是雨、云、柳、杏,四种形象因素构成春天景象,很明显这是不及叶诗形象集中的,叶诗的尾句脱胎于陆诗,但却是青出蓝而胜于蓝。
叶诗比之于其他许多写春天杏花的诗人,在诗中倾注了更多的情感。叶诗中有人,这个人就是诗人自己。他踏着苍苔走向园门,怕惊扰园主人,却又要劳驾园主人,他只能轻轻地扣动柴门,大概是园主人对于满园春色管束太严,很怕门开春去,所以有人来叫门也未加理睬。诗人这时从墙外向墙里看,这是望春,有一种被拒门外,求之愈切的感情在驱使。果然,春光不负赏春人,春色冲出了围墙。有一枝红杏出墙,诗人的心理期望得到了胜利。这种胜利满足感,取代了游园不值的遗憾与失望。这种细微复杂的情绪变化,是以前有关杏花的诗中所不见的。
叶诗别开生面,句句都有自己的独具特色。屐齿苍苔,小扣柴扉,园关春色,这些都属别具匠心的描绘。更加非同凡响的是: “一枝红杏出墙来”的诗句,尽管前人写过多次了,都是写“出墙头”;叶绍翁这次是以“来”字结尾,把春色写得更有生气了。 “墙头”只表方位, “出墙来”,不仅是杏花越围墙而出,更在于生动地表现了春色扑人的情境:人爱春光,春色应人,情景交融,变成了动人的有特色的诗句。没有最后的一个“来”字,是无法达成这一艺术效果的。叶绍翁是充分利用了前人的艺术原始材料,又以自己的创造性的发扬而超越了前人,这是他成功的一个重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