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顾况
君不见担雪塞井空用力, 炊砂作饭岂堪食。
一生肝胆向人尽, 相识不如不相识。
冬青树上挂凌霄, 岁晏花凋树不凋。
凡物各自有根本, 种禾终不生豆苗。
行路难,行路难, 何处是平道?
中心无事当富贵, 今日看君颜色好。
〔凌霄〕落叶,开花,木质,藤本。称之凌霄,是因其能攀援他木而上数十丈,大有凌云腾空之势的缘故。
顾况是个才人,以诗著称,文也颇好,还能画画,且有《画评》(已佚)。顾况又是个怪人,他对封建礼法习俗不那么尊重,对于权贵、朝官动辄加以嘲弄,既“不能慕顺”,又“傲毁朝列”,必然“为众所排”,何况还有其它的怪癖。顾况还是个逸人,他深受道家出世求仙思想的影响,晚年隐居茅山,自号华阳真逸,因此甚至传言他是“得道解化去”的。
诗如其人。《行路难》看似“诙谐”、“轻薄”,却表现了顾况的才气,对世俗的洞察和鞭挞,当然不免消极了些。
前四句诗写人情的冷漠。你肝胆照人,一片真诚,人家呢,薄情相待,投井下石。你的行为犹如“担雪塞井”、“炊砂作饭”,都是白费力气,这种人相识了,还不如不相识?虽说人际之间多的是团结互助、开诚布公,但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也自是存在,具有一定的穿透力。中间四句写人各有本。凌霄花爬上了冬青,一到残冬腊月,树还绿着,花早凋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各有根本。进一步分析了造成人情流俗的原因乃是人性的差异,虽说没有触及到阶级的、社会的根源,并不全面,作为诗歌来说,也自有它的深刻性。末五句写诗人的感叹。沿用古乐府《杂曲》旧题的语调说,行路难,行路难啊,哪里是平坦的道路?心中无事的时候就可以算作富贵,你心安理得,外表就显得泰然怡然,容光焕发。这一感叹是人情冷漠、人各有本的人生经验的必然流露,“中心无事当富贵”,也是诗人道家思想的必然反映。整首诗歌流动着又愤懑又感伤、又尖锐又消极的情调。
这首感事诗在艺术上颇有特色,摆出了人世间一个又一个事实,似乎说东道西,互不关联,但洞察世俗人情的思想线索又把它们贯串起来。诗人的想象是丰富的,思维是活泼跳跃的,选择的事物在其本身又是具有相当说服力的。以古乐府旧题抒写人生经验,也算是题材上的一种开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