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陇民
(唐)皮日休
陇山千万仞①,鹦鹉巢其巅②。
穷危又极崄,其山犹不全。
蚩蚩陇之民③,悬度如登天④。
空中觇其巢⑤,堕者争纷然⑥。
百禽不得一,十人九死焉。
陇川有戍卒,戍卒亦不闲。
将命提雕笼,直到金台前。
彼毛不自珍,彼舌不自言。
胡为轻人命,奉此玩好端⑦。
吾闻古圣王,珍禽皆舍旃⑧。
今此陇民属,每岁啼涟涟⑨。
【作者简介】
皮日休(约834~902年后),晚唐诗人。字逸少,后改袭美,襄阳(今湖北襄阳市)人。早年住鹿门山,自号鹿门子、闲气布衣、醉吟先生等。唐懿宗咸通进士,曾任太常博士、毗陵副使。后参加黄巢起义军,任翰林学士。旧史说他为黄巢所杀,一说黄巢兵败为唐室所害,还有说黄巢兵败后流落江南病卒。诗文与晚唐陆龟蒙齐名,人称“皮陆”。皮日休部分诗篇,暴露统治阶级的腐朽,反映人民所受的压迫和剥削,继承了白居易新乐府的传统。著有《皮子文薮》十卷。
【词语简注】
①千万仞:古代七尺或八尺叫做一仞。千万仞意即极高。
②巢其巅:筑巢于山巅之上。巢,名词动用,筑巢。
③蚩蚩(音chī chī):痴呆,无知。
④悬度:悬在半空中翻越的意思。
⑤觇(音chān):窥视、观看的意思。
⑥堕者:堕(音duò),掉落、掉下。
⑦奉此:信奉这、崇尚这的意思。
⑧舍旃:旃(音zhān),在此为“之焉”的合音,“之”为代词,“焉”为语气词,舍旃即舍之焉,意即放飞它了。
⑨涟涟:泪流不断的样子。
【内容简析】
《哀陇民》是晚唐皮日休的一首重要诗篇,诗人通过对“陇民”悲惨生活的描写,深刻地揭示了唐末农民起义前夕的社会现实。全诗首先描述六盘山高峻峭拔的自然景致,表现陇民生活环境的艰险,为陇民的出场铺垫。从“蚩蚩陇之民”开始,诗人描述了一个传奇故事:由于陇山高峻险危,故有鹦鹉筑巢其巅,山下的老百姓攀援而上,悬度如登,犹在空中探看鹦鹉巢穴,堕落山崖者不计其数,能抓获鹦鹉者百中不得一,堕崖而死者十有八九。更为荒唐的是,六盘山下驻扎着戍守边关的士兵,他们现在也安闲不得,他们的将军竟命令他们手提雕笼,冒死抓获鹦鹉,直献到朝堂之前。诗人行笔至此,不禁义愤填膺,直接发问:这鹦鹉的毛皮并不能说是有多么珍稀,这鹦鹉的舌头也不能说是能说会道,为什么能这样为了玩只鸟儿而轻视人的生命?诗的最后四句,诗人仰天浩叹:我听说古代的圣贤君主,把那些珍稀的飞禽都从饲养的笼子放飞了,如今这六盘山的老百姓竟不幸遇上进献鹦鹉这等事情,每年恐怕只能啼泣涟涟,泪飞如雨了。皮日休在《正乐府十篇》的小序里,曾谈到自己的文学主张:“诗之美也,闻之足以观乎功;诗之刺也,闻之足以戒乎致。”本诗就是体现他现实主义文学主张的一首好诗,语言明快,主旨突出,锋芒尖锐,对官吏贪暴、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作了逼真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