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两晋南北朝诗歌·两晋诗歌·陶潜·读《山海经》(选一首)》鉴赏

《汉魏两晋南北朝诗歌·两晋诗歌·陶潜·读《山海经》(选一首)》鉴赏

陶潜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



《山海经》是一部成书于战国时代的记述古代神话传说和海内外山川异物的书。汉代刘歆为之校定为十八卷,晋代郭璞为它作注和图赞。

陶潜《读〈山海经〉》这个组诗,共十三首,写于宋武帝(刘裕)永初二年(421),这组诗多半在借古咏今,抒发个人的感慨。选读的《精卫衔微木》,就是借“精卫填海”的神话,来歌颂精卫和刑天的至死不屈的斗争精神的。它寄寓了作者自己不愿与黑暗现实妥协的情绪,并借以慨叹时光的消逝和良辰的不再来。本诗原属于组诗的第十首。



* * * *



这首诗篇幅不长,文字也不深奥,加以略说即可领会。先解释几个词语:

精卫,神话中鸟名。传说炎帝少女,名女娃,溺死于东海,变成了精卫鸟,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填东海。事见《山海经·北山经》。

刑天,神话人物。传说,刑天与天帝争斗,帝断其首后,刑天还能“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山海经·海外西经》)。

干、戚,干,盾;戚,大斧。

同物、化去,两者均指“死去”。前者是说同乎异物,即人死后化为异物,此指女娃死后变鸟,已有异于人类而趋同于物。后者,指刑天之死。

昔心,指过去的壮志。

再看此诗之大意是——

女娃虽溺死东海,但仍化为精卫鸟,不断地衔西山木石,决心填塞大海;

刑天与天帝争位,虽被帝砍断了头,但仍以乳为目,以脐为口,舞动盾牌和大斧同帝斗争不息。

女娃和刑天死去以后,既无任何忧虑,也不悔既往,形化而志不移!

这是第一层意思,歌颂不屈精神,形化而心不变。诗人在最后两句,“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则寄托了另一层意思,即:慨叹“有志难骋”。说他们徒然胸怀过去的大志,但实现壮志的良机是不能等待的,因为时逝不再!



* * * *



诗人在这首诗中,对精卫与刑天的“猛志常在”精神加以表彰,是用来表明自己的不妥协精神的,是藏于内心的一种慷慨之气的迸发。

诗人在诗之结尾两句,对时光流逝的婉惜,对良辰美景之难得而慨叹,是在追怀了自己一生虚掷日月而无成的基础上产生的失望情绪的流露。当然,这也深深含有对黑暗现实的怨愤之情。

所以鲁迅在评论陶诗风格时,曾经特别提出《精卫衔微木》这首诗来说明陶诗风格的另一面:“金刚怒目式”诗风,其道理也正在这里。另外,还有《咏荆轲》等诗篇,亦属此诗风的作品。

“精卫填海”故事虽短,但它却是一个美丽动人的神话,虽然悲剧色彩较浓,但为人们揭示了一个深刻的哲理:一个个别生命的结束,并非整个斗争的终结。一只体微的小鸟,对苍茫无际的大海作斗争,从人们的理智上看,显然是徒劳的;但从精神上说,那种坚韧不拔的志气,蔑视庞然大物的气概,是不能不令人同情和赞赏的。这个神话洋溢着一种悲壮气氛和巨大的感人力量。因此,它也感动了大诗人陶潜,于是,写出的这首诗,也是流溢着悲壮赞美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