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护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是一首爱情诗。作者通过“游春遇艳”与“重寻不遇”两个场景的叙写,委婉、深切地吐露出自己的不尽爱意和悠悠长恨。全诗略去一切具体的情节,以“桃花”和“人面”比照映衬、烘托出物是人非、欲爱无主的深刻主题。词浅意永,耐人寻味,诱发着人们关于爱的种种遐思。唐孟棨《本事诗》曾将此诗内容敷衍出一则颇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崔护……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扣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耶?’以姓字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子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座,独倚小桃斜柯佇立,绰有余妍。崔以言挑之,不对,目注者久之。崔辞去,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亦睠盼而归。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之,因题诗于左扉日:……。”虽属虚构,却也不失为一种合理想象。
在抒情主人公来说,“去年今日”是一个颇不寻常的日子,“此门中”更是镌刻着诗人情思,令人留恋、怀想的地方。此时此地,必然会唤起作者特定的审美心理重演,牵惹出他对往事甜密而又充满感伤的回忆,寻春独步,与一妙龄少女不期而遇。女子巧笑怡人,美目流盼,独倚那桃树斜枝,粉红色的双颊在桃花的掩映下,光彩照人,传达出一脉不胜娇羞的温柔情态,诗人久久注目于“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动人画面,情摇意夺,如痴如醉。两人凝睇不语,脉脉属意,相互领悟着对方内心的爱的律动,达到精神上的和谐、默契。这种东方式的、含蓄无言的爱,比起西人热烈、大胆的做法,确实多一份历久弥亲的温馨,让人陶醉,让人长想不已。诗人以回忆的口吻开篇,但并未将所忆内容和盘托出,仅以简洁的笔触勾勒出一幅最为真切、传神的典型画面,概写出“去年今日此门中”的千情万绪。第三、四句又将诗笔挪回现实,写“重寻不遇”的惆怅。寻春遇艳所撩起短暂的爱欲冲动,竟酝酿成难以按捺而又无法消释的“情结”,怂恿诗人故地重游、追觅旧梦。春光依然明媚,花木依然扶疏,“去年今日”的一切景色都焕然再现在诗人眼前,唯独诗人魂牵梦绕的女子杳然无影,不知所去。桃花灼灼,在春风中漾出迷人的笑靥;玉人不存,却又使这一切朦胧着一层淡淡的忧愁。那风姿绰约、楚楚可人的的女子哪里去了?是依父母之命出嫁远行?是不奈相思之苦悒郁而卒?还是趁着这大好春色携友踏青……?这是一则永远得不到验证的“悬念”。诗人佇立门前,凝视着“锁扃”的大门及门前的桃柯,联想万端,不胜感慨。“不知”写出诗人的无限惆怅,“依旧”又反衬出“人面”消逝后的凄然、孤寂,强化了诗人内心的失落感。诗句浅近,叙写简单,而所流露的情绪却异常深沉、复杂。
这首诗表现的“物是人非”的情绪,古今有心男儿或多或少都有所体验。初唐刘希夷《代悲白头翁》云:“洛阳城南桃李花,飞来飞去落人家……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抒写的主题与此相似。崔护生动地将这一主题融入一段爱情故事(虽然作者并未详叙),赋予它以“这一个”的情景与形式,因而更容易浸润读者心田,为他们所理解、接受。自此诗一出,“人面桃花”便成为钟情男女或骚人墨客寄托相思的一个代名词。宋蔡伸《苏武慢·雁落平沙》:“小园香径,尚想桃花人面”;清朱彝尊《高阳台·桥影流虹》:“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近人秋瑾《罗敷媚·寒梅报道春风至》:“桃花还同人面好,花映前川,人倚秋千,一曲清歌醉绮筵”等等,都是化用此诗的典故,来摹写芬芳缠绵的情思。于此,我们也可见出此诗不同寻常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