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汪伦是唐代泾县(今属安徽省)的一位村民,汪家世善酿酒,曾热情款待过李白。由于唐诗中这首脍灸人口的绝句,李、汪的交谊竟被传为佳话。清代袁枚《随园诗话补遗》这样写道:汪伦为了结识大诗人李白,竟写信赚他道,“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李白欣然而至,他这才幽默地破译说,“‘桃花’者,潭水名也,并无桃花;‘万家’者,店主人姓万也,并无万家酒店。”引得李白大笑,于是留住了好几天。这故事显然是好事者所编,但编故事的人,是很善于体味《赠汪伦》一诗涉及的送别双方的性格和交情的,他的故事对读这首小诗者很有帮助,不仅仅可助谈资。
《赠汪伦》一诗虽历来为人传诵,但论者多津津乐道其三四句的譬喻,往往忽略了其一二句特有的风趣和作用。“李白乘舟将欲行”,他就要离开桃花潭了,却不象要在此告别什么人。这从下句的“忽闻”可知。陶然忘形的诗人,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而汪伦的忽如其来的相送,确实是不期而至的。这样的送别,“赠别”诗这样的开头,在前人的送别之作中是不曾见过的呢。“忽闻岸上踏歌声”,人未到达,声已先闻,这也有趣。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汪伦就是来得巧。而欲行未行的诗人,此刻已心知来者是谁,所来何事,以及手中何所携,当然也就不忙着出发了。
以下的事,诗人不再说也不必说,因为那是读者可以想象到的,说穿了就是饯别的场面,一个“劝君更尽一杯酒”(王维),一个则“一杯一杯复一杯”(李白)。用李白另一诗句来说,便是“欲行不行各尽觞”。不写出这样的场面,是绝句篇幅所限,同时也妙于省略、含蓄。这不辞而别的李白,固然落落大方,不讲客套;那踏歌(唐代的徒歌,即不用伴奏的歌)欢送的汪伦,则热情而不感伤。以上短短两句,就活脱脱写出两个乐天派,一对忘形交。而忘形,又是至情的一种表现。这风趣恰与前引故事吻合。
于是,李白不仅以汪伦为故人,而且引为同调。他情不自禁要高度评价汪伦的友情,而且是就地取材作比譬:“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用今人的话来说,就是“桃花潭好,汪伦更好!”清人沈德潜赞美这两句道:“若说汪伦比于潭水千尺,便是凡语。妙语只在一转换间。”(《唐诗别裁集》)
古人作诗,往往会形成一些惯例。比如诗中的称谓,就要求雅驯、不直致。如果对方姓贾,多以“贾生”呼之,这原是史家对汉代贾谊的尊称;如果对方是县官,多以“陶令”拟之,晋代陶潜作过县令。用古代名流借称对方,似乎就典雅有味。然而任何惯例,到头不免成为陈词滥调。李白平生作诗,专重即兴发挥,率口而成。象《赠汪伦》诗中,诗人直呼自己的姓名开始,又直呼对方的姓名作结,真有点石破天惊,前无古人。这样作,增强了诗中着重表现的那种直率、亲切和洒脱的情味。
突破送别诗的感伤格调和传统手法,使诗中两个很有个性的人物神气活现,为读者所喜爱,这就是《赠汪伦》一诗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