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彝尊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朱彝尊是清代浙西词派的倡导者,提倡醇雅清空,影响很大。有人问清末著名词人况周颐:清代词人以谁为最杰出?况周颐认为是朱彝尊。再问朱彝尊的词以哪首最佳,回答便是以这首《桂殿秋》最佳了。何以这样短小的令词,受到词坛如此高度的评价呢?真是耐人寻味的。
《桂殿秋》是一首男女相恋的情词。它细腻地写出男女共乘一船,夜航浙江山水间,各怀深思,却又限于某种原因,只能各自独睡。男女之间相恋不能相视,可望不可即,可恋不可言的心理活动,以淡淡哀愁的情调表达出来,使人读来很有韵味。
据传说,朱彝尊与妻妹暗恋,但限于礼教,俩人不能亲近。朱彝尊这位多情才子,为此写有长诗《风怀二百韵》,词集《静志居琴趣》中许多作品,也是表露这种相思情怀的。不过,在欣赏《桂殿秋》时,我们倒不必把词与词人生活联系得过于紧密。因为词作一经流传,就有了独立存在的意义。百年之后,尚能感人,首先在于作品的艺术魅力所致。
词开头两句“思往事、渡江干”,以回忆方式,先交代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和事件。“青蛾低映越山看”写白天行船所见。青蛾原是女子用青黛画的眉毛,借代指女子。眉毛的黛青,与青翠的越山江水,相互映照。词人在这一句中,既写女子凭船舷看两岸山景,又写了自己在观察女子的神态。女子默默地低着脸儿看山看水,词人默默地注视女子。俩人相恋又不可交谈的神态,写得很有分寸。最后两句“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共同都睡在一条船上,但各自独宿,竹席子和轻薄的被子不能抵御秋夜的凉意,也只有自己知道了。“听秋雨”和“各自寒”,一写人的动态,一写人的感受,从外部动作到内心体会,写出一对分眠而相思的恋人,夜不能寐,各自思恋的情形。因为某种原因,这种恋情不能公开,更不能圆满结合,所以在失眠中听秋雨,在失眠中感到越来越寒冷。心中失望、怨恨、哀伤,以淡淡的又稳定的形式,笼罩在词的字里行间,仿佛为这无望的相思感叹。最后两句把人的心理活动、身体感受,与秋夜雨中行船的环境气氛配合起来,很能启发读者的自由联想和审美再创造。因此,人们都为这两个精巧的词句击节不已。
《桂殿秋》在艺术上还成功地体现了听觉意象,更好地表达词人的心理感受。全词在听觉感受上,突出“寂静”这种特点。白天看山看水,是静静的。晚上听秋雨打在船蓬上江水上,也是静静的。人的心理活动十分激烈,男女恋情也十分强烈。但是,这一切都在寂静的环境中,在人的听觉、视觉和触觉感受中体现出来。而听觉感受,更为突出。男女之间,不交一言,而相通心意,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正因为这样,男女之间默默的恋情,更显得深沉、细腻、刻骨镂心了。
朱彝尊是主张在词中表达人的感情真谛的。他的词体现了他的主张。而且,在艺术构思中,又以一种高雅清丽的格调,来表达相思恋情,使人读来韵味深长且思绪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