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这是一首写行旅思乡的名作。
诗人离家在商洛山中旅行。一日清晨,起身备车,开始赶路。车马的铃声(“铎”,一种大铃)打破了拂晓的寂静,却没有打破绵绵的乡思。“客行”点明客身他乡的境况,古人有“客行虽云乐,不知早旋归”句。“悲”,顾念之意,“悲故乡”即眷恋故乡。诗人故乡何在?他本是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现居长安城南杜陵一带。首联入笔即写行色匆匆,乡思悠悠。二、三两联描述旅途见闻,无非是些凄清的景色:一座茅舍,一片残月;白霜覆盖板桥,上有行人的足迹;槲叶飘落,铺砌着山间荒径;驿站墙头,枳花在开放,闪烁着白色的光。唯有报晓的雄鸡啼声高亢,但也似乎未给这灰白、冷寂的世界带来丝毫生气。春寒料峭,绝早而行,旅途的艰辛,心情的凄苦,皆在不言之中。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人怀念故里呢!诗人又陷入了乡思。这次萦绕脑际的,是昨夜的故乡梦,是从那慰情梦里幻变出来的美景:池塘弯弯曲曲,成群结队的凫雁在嬉戏春水。首联和尾联的“悲故乡”、“杜陵梦”遥相呼应,尾联的梦境与幻景骈比交织,这一思、一梦、一幻,说尽了诗人的无限乡心。
这首诗的景物描写很值得仔细体味。首先,诗中的景物都紧紧扣住了诗题。写“商山”,除了用“茅店”、“板桥”、“山路”描绘一般山景外,特别选取了商洛地区(陕西省东南部)最有代表性的树木“槲”和“枳”。诗人也曾用“槲叶晓迷路,枳花春满庭”(《送洛南李主簿》)的诗句写这里的春色。而“鸡声”、残“月”、白“霜”则紧扣“早行”。“霜”上“人迹”尤为传神,如果太阳升起,众人行于路,晨霜就要被晒融或踏净了。那疏疏落落的脚印,一定是早行者留下的。而且这是个春日之晨,因为枳花在春季绽蕾,槲叶虽秋阑即枯,但经冬不谢,次年春枝抽芽才纷纷飘落。其次,景物的组织也颇具匠心。“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两句采用了“意象并置法”(thejuxtapositionofimagery),即意象之间不用连接成分而直接罗列在一起。意象,也就是艺术形象,在此指诗人笔下的自然景物。这种手法显然增大了意象的密度,也使它们之间的关联产生了跳跃性。意象密度大,其信息量就大,所组成的画面就随之趋于工细、丰满;其关联有跳跃性,就更能调动读者的思索,他们进行再创造也就有更多的余地,曾加了解读的趣味。李东阳就“鸡声”一联评论说:“……二句中不用一二闲字,止提掇出紧关物色字样,而音韵铿锵,意象具足,始为难得。”(《怀麓堂诗话》)他认为有代表性的意象(“紧关物色字样”)如此并置,就会取得诗意充盈、画面丰满(“意象具足”)的效果。这是十分中肯的见解。“鸡声”一联因此被广为传诵,流布人口。欧阳修曾自作“鸟声茅店雨,野色板桥春”加以模仿,但评家认为没有突破原作的范围(事见朱承爵《存余堂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