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这千古传诵的名篇,好就好在开头一句:“白发三千丈”。但白发哪能有三千丈长呢?李白咏庐山瀑布为“飞流直下三千尺”,已是奇语不凡;而这里咏白发,竟言白发比庐山瀑布更长十倍,岂非奇之又奇?加上这首句劈空而来,形象又那么高大,宛似银河倒挂,亘乎天地之间。倘非李白,谁敢作此等语?
这样说,丝毫不意味着文学夸张以越虚妄越好。相反,文学夸张的成功与否,关键在于感情的是否真实。比如说,那些“端起巢湖当水瓢”式的豪言壮语之终于化为笑柄,并非由于它夸张得太过分,而是由于它缺少真情实感。至于像李白的“白发三千丈”,虽然看似无理(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云:“‘白发三千丈’,其句可谓豪矣,奈无此理何?”),却完全符合诗人感情的真实。诗人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显然,诗人不是说白发真有三千丈长,而是说愁长;因为忧愁生白发,所以白发像有三千丈长一般。这样写,既恰切地表达了诗人内在感受的真实性,又巧妙地赋予诗歌外在形象以更大的感染力。这样的夸张当然就不虚妄,而且很有分寸;正如刘勰《文心雕龙·夸饰篇》所说:“使夸而有节,饰而不诬,亦可谓之懿也。”
如果说首两句劈空而来,显得有点突兀,像是藏了个哑谜似的;那么末两句便索兴把底说穿。它说明诗人在照镜时,看到满头白发繁若秋霜,遂禁不住感喟万分。诗人连用了“不知”与“何处”两个词组成问句。但他似问非问,或明知故问,纯乎是借此抒发感慨而已。“秋霜”固然指白发,但另给人以冷的感觉。诗人利用感觉的移借,用外部感觉表达其心理感受。读者潜移默化于其间,联想起诗人晚年的不幸际遇,便难免同生凄凉、寂寞之感了。艺术之感人,端由于接受主体(欣赏者)跟创造主体(艺术家)在感情上的认同。这首小诗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