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离思五首》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元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此诗就诗论诗,确是好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两句,千百年来震撼过多少钟情男女的心扉。他们信誓旦旦,每每引此语以自况。显然,不是深于情者决不能道此语;同样地,不是深于情者也决不能真正领悟此语。何以呢?

《孟子·尽心篇》有“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两句。朱熹《孟子集注》为它解释说:“所见既大,则其小者不足观也。”这是人之常情;正如人们游历过名山大川之后,谁还为寻常的丘壑着迷呢?但“曾经沧海”两句,另有特定的深意在。它纯用诗词比兴手法,道出了钟情男女心底的特有秘密——爱情的排他性。因为人们交友,朋友不妨越多越好;然而谈爱却与此不同。尽管封建社会里容许三妻四妾,但真正的爱情在同一时间内却只容许属于一人。哪怕此人并不像所想的那般完美,但她(或他)在对方心目中确是像沧海水那般丰盈、清深,像巫山云(用宋玉的《高唐赋》故事)那般缱绻多情。这是任何第三者也难以替代的。像这样一种典型的钟情者心态,元稹能用如此形象而又如此隽永的诗句表达出来,不能不说是由于自身有切肤感受的缘故。

后两句进一步申足前意,剖明诗人爱情的专一。他不再寻花觅柳,经过“花丛”且懒于回看;这除了由于遵守道德规范之外,也是一种对意中人忠诚的表现。元稹的《梦游春七十韵》云:“觉来八九年,不向花回顾”,说明诗人确曾信守过前约。他的好友白居易在《和梦游春诗一百韵》中称赞他:“京洛八九春,未曾花里宿”,亦可与此参证。

问题是:此诗的受诗人究竟是谁呢?有人说:“此为悼念亡妻韦丛之作”,显然与事实不符。《全唐诗》于《离思五首》题下注云:“一本并前首作六首”。所谓前首,即《莺莺诗》;诗题下亦注云:“一作《离思》诗之首篇”。据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考定:此诗乃“为其少日之情人所谓崔莺莺者而作”。而所谓崔莺莺者,实即名为双文的寒族女子。尽管她才、艺双绝,仍终被元稹抛弃。元稹为了飞黄腾达,不惜忍心负情,另婚高门女韦丛。由此足见:元稹对双文的感情并不像他在此诗中所表示的那般笃挚。这该怎样说呢?

元好问在《论诗三十首》中写道:“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如此说元稹是伪君子无疑了。我倒不全这样看。我以为:元稹的两重性格在不同时期都作了精采表演。他弃双文另娶固是大谬不然,但当时的社会风气也应该负很大部分的罪责。关于这,陈寅恪氏已有详细论述,不用我重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