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问《渡汉江》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宋之问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随着诗人的足迹由宫廷台阁走向蛮荒绝域,他的诗风也从典雅精致转向朴素平易。这首写于神龙二年(706)春自岭南泷州(今广东罗定)贬所逃归途中的小诗,就以自然真切的抒情,表现了特定情境下微妙复杂的心理,成为久别归乡的绝唱。

诗的精采处在三四两句,但前两句对抒情背景的叙写非常重要。十个字中浓缩并层递地展示了空间的悬隔、音讯的断绝、时间的久长,将诗人困居蛮荒贬所期间与世隔绝的处境、了无精神慰藉的生活、度日如年的苦闷不费力地表现出来。“音书断”尤为一篇之根,“情怯”、“不敢”均由此生发。

三四句集中抒写“近乡”时的心理。诗人家居汾州(今山西汾阳),跟“汉江”(襄阳附近的一段汉水)还有不短的距离,把“近乡”的范围划得那么大,除了思乡情切和习惯心理以外,恐怕更由于担心可能发生的事态,遂不自觉地把心理防区扩大了。按人之常情,这两句似应写成“近乡情更切,急欲问来人”,但细加寻味,又感到只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种貌似反常的心理才真正合理切情。诗人贬居岭外,经年得不到家人音讯,渴想之情与担忧之情都同步增长,形成既切盼音书又怕音书到来的矛盾心理。这种矛盾,在由贬所逃归的路上,特别是渡过汉江,靠近家乡之后,有了戏剧性的发展:原先的担忧和模糊的不祥预感,此刻似乎马上会被路上遇到的南来熟人所证实,而长期梦寐以求的与家人团聚的愿望则随时会被无情的现实所粉碎。因此,“情更切”变成了“情更怯”,“急欲问”变成了“不敢问”。这正是在“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的特定背景下心理矛盾发展的必然。可以说是特定的“事”与“情”与“理”的统一。同时,在“情更怯”的深层,又仍然隐藏着急切的思乡念亲之情;“不敢问”的背后,也同样有着急欲了解一切的渴望。甚至可以说,“情怯”与“不敢”正是“情切”与“急欲”的一种变形表现。这种复杂微妙的心理,被诗人用极朴素平易的语言和纯粹的自描,耐人寻味地表现出来。这种平中寓奇、淡而实浓、借典型细节抒写复杂心理的风格与技巧,在后来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岑参的《逢入京使》、张籍的《秋思》等作中都有精采的表现,它们一起构成了唐人表现乡思的绝句中最富人情味的一个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