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谷
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晚唐绝句自杜牧、李商隐以后,单纯议论之风渐炽,风神情韵渐减,郑谷的七绝却依然保持了风神绵邈、情韵悠长的特点。
这首诗是诗人在杨州(即题内“淮上”)和友人分手时所作。跟通常的送别、留别不同,这是一次身在异乡各奔前程的离别:友人渡江南往潇湘(今湖南一带),自己则北上长安。
前两句即景抒情,点醒别离。扬子江头的渡口,杨柳青青,晚风中,柳丝轻拂,杨花飘荡。岸边停泊着待发的小船。淡淡几笔,象一幅清新秀雅的水墨画。景中寓情,富于含蕴。依依袅袅的柳丝,牵曳着彼此惜别的深情;蒙蒙飘荡的杨花,惹动双方缭乱的离绪,勾起天涯羁旅的漂泊之感。美好的江头柳色,反而成为离情的触媒,因此说“愁杀渡江人”。诗人用淡墨点染景色,用重笔抒写愁绪,初看似不甚协调,细味方感到二者的和谐统一。两句中“扬子江”“杨柳”“杨花”等同音字的重复,构成了一种既轻爽流利,又回环往复,富于情韵美的风调。写得潇洒自如,风致天然,读来既感到情之深长,又不显得过于沉重与伤感。
三四两句,从江头景色收转到离亭别宴,正面写握别情景。席间奏起了凄清怨慕的笛曲。即景抒感,所奏的也许正是象征别离的《折杨柳》吧。它倾诉出彼此的离衷,使双方耳接神驰,默然相对,思绪萦绕。离笛声中,天色仿佛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握别的时间到了。彼此在沉沉暮霭中互道珍重,各奔前程——君向潇湘我向秦。
这首诗的成功,跟这样一个别开生面、极富情韵的结尾有密切关系。表面上看,末句只是朴直地叙述各自去向,既乏寓情于景的描写,也无一唱三叹的抒情,实际上诗的深长韵味正蕴含在这貌似朴直的不结之结当中。由于前面已通过江头春色、柳丝杨花、离亭宴饯、风笛暮霭等一系列物象事象对离情反复渲染,末句截然而止,便恰如杯土之障流,在反激与对照中愈益显出内涵的丰富。临歧握别的黯然伤魂,各向天涯的无限愁绪,南北异途的深长思念,乃至漫长旅途中的无边寂寞,都在不言中得到更充分的表达。“君”“我”对举,“向”字重迭,句中自对,更增添了它的风神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