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吕渭老·薄幸》吕渭老
吕渭老
青楼春晚。昼寂寂、梳匀又懒。乍听得、鸦啼莺弄,惹起新愁无限。记年时、偷掷春心,花间隔雾遥相见。便角枕题诗,宝钗贳酒①,共醉青苔深院。怎忘得、回廊下,携手处、花明月满。如今但暮雨,蜂愁蝶恨,小窗闲对芭蕉展。却谁拘管。尽无言、闲品秦筝,泪满参差雁。腰支渐小,心与杨花共远。
注释 ①贳(shì)酒:赊酒。
芭蕉美人图 【明】 姜隐 美国私人藏
鉴赏 本篇是一首相思之作,抒情主人公是一位“青楼”女子,全词表达的是她对逝去恋情的追忆和对恋人的怀念。
“青楼”一词,原意为青漆粉饰之楼,起初仅指较为华丽的屋宇,或为豪门之家的代称,比如曹植《美女篇》就有“借问女何居,乃在城南端,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之句。但由于华丽的屋宇与浮华奢靡的生活有某种微妙的内在联系,所以“青楼”的意思不知不觉发生了偏移,逐渐指向娼妓之所。尤其是唐代之后,“青楼”则公开变成烟花之地的代名词,较之“平康”“北里”“章台”等词,青楼更富形象感,平添了一种风雅气息。本词的“偷掷春心”等词汇表明了主人公与恋人的情感真挚而纯洁无瑕,所以此处“青楼”解释成闺阁较为妥帖。
开篇交代了时间背景——“春晚”。春来春去,花开花谢,美之破碎,美之短暂,带给人无限惆怅,本词以此为时令,旨在暗寓忧伤。“昼寂寂”句写女子的百无聊赖,寥落孤单,“梳匀又懒”流露出女子内心的愁怨,梳洗完毕,却无佳绪,这与李玉“帘外残红春已透,镇无聊、殢酒厌厌病,云鬓乱,未忺整”(《贺新郎》)表达的语意异曲同工,“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诗经》中的朴素情感在这里得到了重新演绎。的确,即使万种风情,芳姿卓绝又如何,没有他的欣赏,一切都索然无味。
“乍听得”两句,转写动景。“鸦啼莺弄”本来赏心悦耳,可在她却“惹起新愁无限”。这里初露“愁”字,又借莺声带出,足见作者用笔婉转生姿。接着,全词以三个层次铺叙女子与恋人的感情。“记年时”至上片结句,是第一个层次,以回忆的笔调,从刻画形象、剪裁画面入手写这位女子的初恋,从中折射出女子初恋时的羞涩紧张与幸福快乐的心情。遥想当年,正值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她邂逅了自己的如意恋人,以致“偷掷春心”。一“偷”字值得玩味,女子的真情与害羞都在这一字中显现,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她的这种选择不失为大胆果敢,毫不逊色于李清照笔下“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女子形象,其活泼可爱之致,尽显风流之色。
接着,作者连用“花间”“隔雾”“遥”三个修饰语,把他们的相见写得温馨浪漫、极富韵致,将初恋的紧张含蓄、心潮澎湃刻画得真切自然,这与“偷掷春心”相映成趣,也只有纯真的感情才能在这样的诗情画意中悄然绽放,暗示出了爱情美好。然后,作者进一步写他们恋情的发展:“角枕题诗”——“宝钗贳酒”——“共醉青苔深院”。“便”,在此处是“于是,就……”的意思,他们二人心心相印,感情深化自然水到渠成。
下阕开篇两句是全词的第二层,叙写他们的热恋。作者选取了“回廊下”“携手处”两个镜头,表现了二人的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花明月满”不仅是景语,也是二人幸福甜蜜的情语,他们的感情在举手投足间得到升华。“怎忘得”流露出这段恋情的刻骨铭心。
紧接着,用“如今但……”作有力的转折,展开本词的第三个层次,展现出一幅凄凉的画面。从而与上阕展现的爱情美好回忆形成鲜明对比,折射出这位少女心灵深处的凄凉,也揭示出这位少女“愁”的根源所在。“暮雨”潇潇,如缕不绝,小窗寂寞,芭蕉孤单,“蜂愁蝶恨”运用了拟人修辞手法,蜂蝶愁的是雨,自己愁的是情。那时,雨打芭蕉,鸣奏的是一支小夜曲,而今只剩“恨别离”。
“却谁拘管”直抒幽怨,同时也暗示出那段美好爱恋的流逝。女子“尽无言”,只是“品秦筝”,落得“泪满参差雁”,而此刻也只有弹筝才能曲尽人愿。“筝”,《隋书·乐志》记载始于秦,故称秦筝,又因筝声哀婉缠绵,亦称哀筝。李峤《筝》诗有“莫听西秦奏,筝筝有剩哀”之句,岑参《秦筝歌》有“汝不闻秦筝声最苦”“闻之酒醒泪如雨”等句。筝有十三弦,承弦之柱参差排列如雁行,所以刘禹锡称其“玫瑰宝柱秋雁行”(《伤秦姝行》),据此,本词的“泪满参差雁”也就可以理解了。这几句意深而语新,写尽少女的相思之苦和离别之怨。“腰支渐小”,指女子已是瘦削不堪,这是爱情破碎后伤痛的印证,但任凭她憔悴瘦损,她终究改变不了什么,她的愁思依旧会随杨花飘逝,愈飞愈远。结句情深而句秀,留“有馀不尽之意”(张炎《词源》),深得词家之法,且杨花为晚春之物,用以结尾,能使全词首尾照应,前后贯通,浑然一体。
这首词叙事抒情,层次分明,语言清新,画面优美,情致幽婉。前人称吕渭老的词深幽婉约,可与美成、耆卿相媲美,以这首《薄幸》词为参照,并非过誉。(张雅莉)
链接《薄幸》词牌。双调,一百零八字,上片九句五仄韵,下片十句五仄韵。
宋人喜以“老”“翁”“叟”命名取字号。以“老”“翁”“叟”命名取字的事例,汉、唐时已有,然仅偶见,至宋代此风始大盛。此类事例,见于宋代文献者,可谓不胜枚举。如以“老”命名者有吕渭老、孟唐老、孟元老、李彭老、李莱老等,以“老”取字者有孙觉字莘老、吴棫字才老等。以“翁”命名者有魏了翁、刘辰翁等,以“翁”取字者有翁易字醉翁、何时字了翁、王英孙字才翁等。以“叟”命名者有刘羲叟、王岩叟、陈尧叟、徐清叟等,以“叟”取字者有王觌字明叟、张舜民字芸叟、诸葛说字宁叟等。清人赵翼《陔馀丛考》举宋人以“老”为名凡19例,以“老”为字凡28例,未明为名为字者凡6例。而以“老”“翁”“叟”为别号则更为常见,仅宋人徐光溥《自号录》所辑,号“老”者凡19例,号“翁”者凡23例,号“叟”者凡12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