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葛立方·卜算子》葛立方
葛立方
席间再作
袅袅水芝红①,脉脉蒹葭浦。淅淅西风淡淡烟,几点疏疏雨。草草展杯觞②,对此盈盈女。叶叶红衣当酒船,细细流霞举③。
荷花图(局部) 【明】 王问 南京博物院藏
注释 ①水芝:荷花的别名。晋崔豹《古今注·草木》:“芙蓉,一名荷华,生池泽中,实曰莲。花之最秀异者,一名水芝,一名水花。”②觞(shāng):盛满酒的杯。泛指酒器。③流霞:传说中天上神仙的饮料。东汉王充《论衡·道虚》:“(项曼都)曰:‘有仙人数人,将我上天,离月数里而止……口饥欲食,仙人輒饮我以流霞一杯,每饮一杯,数月不饥。’”晋葛洪《抱朴子·逸民》:“安得悬虚空飡,咀流霞,而使之不居乎地,不食乎谷哉?”后多指美酒。
鉴赏 葛立方有两首《卜算子》词作,其一是“赏荷以莲叶劝酒作”,这是第二首,与前一首是姊妹篇,表达的是同一主题。
赏荷饮酒自古就是文人的雅尚,曹丕的邺下集团交游唱和时就常以此为兴,《芙蓉池上作》《于玄武陂作》都是这种活动的印证,并留下了“菱芡覆绿水,芙蓉发丹荣”的佳句;南朝陈孙德琏镇守郢州时,常携宾朋僚佐泛舟赏荷,饮酒赋诗,时称胜赏;宋代欧阳修知扬州时,也曾邀集宾客,品酒观荷,传为佳话。葛立方也不乏这样的兴致,此词便是赏荷之作,篇幅虽小,写荷花却极富情韵,颇有特色。
开篇点出了荷花的情态。荷花红艳,朵朵绽开,婷婷玉立,袅袅生香。古代的荷花,多以红色为主,古典诗歌中不乏红荷的形象,比如东汉王粲的“幽兰吐芳烈,芙蓉发红晖”、《子夜歌》的“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三国魏曹植《芙蓉赋》的“擢素手于罗袖,接红葩于中流”等,因此,此处出现“水芝红”并不足为奇,荷花虽红艳夺目,但仍富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真韵。
“蒹葭”指初生的芦苇,“蒹”“葭”都是低微的水草,常喻人的微贱。《韩诗外传》:“闵子曰:‘吾出蒹葭之中,入夫子之门。’”五代王定保《唐摭言·怨怒》:“攀由鸿鹄,倚是蒹葭。”清代李渔《意中缘·悟诈》:“我虽是蒹葭,现开著玉树花,难道他乌纱就没个穷葛瓜。”以上几句的“蒹葭”都是这种用法,因此“蒹葭浦”是指很一般的、寻常的水边。荷虽娇艳明美,却不择地而生,而是与蒹葭蒲荻相伴,“彼泽之陂,有蒲与荷”(《诗经·陈风·泽陂》)的意蕴在此重现,清真、可贵。“脉脉”,本是写人的“含情不语貌”,《古诗十九首》中就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之句,这里摹画的是荷花与蒹葭共生的温存图景,这一叠词,写出了荷花甘于清寞、不攀不附的天然之格,或许寄托了词人的高雅志趣。
“淅淅”两句,点出了荷花的生长环境。荷花发于夏秋间,梁昭明太子《芙蓉赋》有“初荣夏芬,晚花秋曜”之句,唐李白诗“涉江弄秋水,爱此荷花鲜”(《拟古》)、唐李绅诗“自含秋露贞姿结,不竞春妖冶态秾”(《重台莲》)等等皆是写秋荷。秋荷本可爱,再有斜风细雨的映衬,更摇曳生姿,远远望去,烟雨迷蒙,缥缈氤氲,宛若一幅饶有风韵的水墨图,而荷花便是这图画中最隽美的一笔。晓风、细雨、轻烟的联袂,赋予荷花以神韵,使其流亮纯雅,鲜活可感,别有了一种秀逸空灵的韵致,何况是“淅淅”的柔情,“淡淡”的色彩,“疏疏”的意境,至于这种雨后的荷花,想必更添风情,一定具有“烟雾蒙玉质”“绰约如仙子”的清俏之容。
上片写荷花,下阕转入饮酒赏荷,笔调明快。“盈盈女”是对荷花形象及其在微风淡烟疏雨中的风姿神态的概括,面对这样可人的形象,作者为何“草草展杯觞”呢? 因为这普通的杯觞不足尽意,也只有“红衣当酒船”才能其乐无穷,作者赏荷的雅兴掬之可出。“叶叶红衣”,即片片荷瓣,承接上文的“盈盈女”“水芝红”而来,荷花作酒船,雅致不俗,妙不可言,而花瓣中的美酒也自然成了玉液琼浆了,无怪乎要“细细流霞举”了。
这首词清新别致,作者以高妙的手笔将荷花的鲜丽可爱、婉转娉婷全然展现,其中的荷韵、酒意、雅兴自然流露。作者善于使用叠词,全词共四十四字,“连用十八叠词,妙手无痕”(唐圭璋《读词札记》),这些叠词具有清泠爽朗的声韵美,相互映衬,营造出了一种灵丽、幽美的意境,表现了词人怡然自乐的生活情趣。(张雅莉)
集评 清·王奕清:“周密《草窗词评》云:葛立方《卜算子》词,用十八叠字,妙手无痕,堪与李清照《声声慢》并绝千古。本邑学道人,胸中乃有此奇特。”(《历代词话》卷七)
清·张德瀛:“又葛常之‘袅袅水芝红’词,句皆叠字,如唐人之宛转曲,世谓其源出‘青青河畔草’一诗。然屈原《九章·悲回风》及《无量寿经》‘行行相值’六语,又为葛词之祖。”(《词徵》卷五)
链接 宋代的队舞节目——采莲舞。其表演程序详载于宋史浩《鄮峰真隐漫录》一书。据载,舞蹈表现一群美丽的仙女暂离仙界,驾着轻舟,唱着清歌,采折盛开的莲花,最后听到天界召令,一个个笑擎莲花,驾彩鸾而归。全舞分为四段。第一段,乐队奏《双头莲令》,舞队上场,分作五方,在乐声中起舞,并齐唱此曲歌词。第二段,“竹竿子”与“花心”相互对答,在《采莲曲破》的伴奏下,舞蹈进入精彩部分“入破”,末以花心独舞结束。第三段,“花心”表演折花的舞姿,反复五次,并念诗,唱《渔家傲》,五人同舞。第四段为群舞,先后奏、唱《画堂春》《河传》,最后在《双头莲令》乐声中,五人变换成一字队形,对厅,杖鼓出场。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宰执亲王宗室百官入内上寿》记载,天宁节教坊演采莲舞时,殿前排列莲花,舞者可表演真实的折花动作。又据《宋史·乐志》载:“采莲队,衣红罗生色绰子,系晕裙,戴云鬟髻,乘彩船,执莲花。”其“乘船”“执花”之制与史浩所记不同,说明此舞形式多变化。宋时乘船之法已难考知,据宋田況《儒林公议》载,前蜀王衍以绿罗为水纹地衣,中杂假荷花,百余舞伎乘彩船在地衣上转动,船用辘轳使动,地衣下鼓风作波涛状,其法可作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