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词·赵鼎·点绛唇》翻译|原文|赏析|评点

诗词鉴赏《两宋词·赵鼎·点绛唇》赵 鼎

赵 鼎

春 愁

香冷金炉,梦回鸳帐馀香嫩。更无人问。一枕江南恨。消瘦休文,顿觉春衫褪。清明近。杏花吹尽。薄暮东风紧。

竹西草堂图(局部) 【元】 张渥 辽宁省博物馆藏

注释 ①金炉:铜制的香炉。②鸳帐:绣着鸳鸯的帷帐。③休文:南朝梁沈约,字休文。

鉴赏 赵鼎是南渡贤相,又是著名的词人。他的词作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以北宋灭亡为界,作品的内容、风格迥异。南渡前,偏于学五代花间词,多表现离愁别恨;南渡后,其词侧重于写现实感受,充满了家国之痛,风格由柔媚变成刚健。通观全词,本篇当属前期之作,“小词婉媚,不减《花间》《兰畹》”。(杨慎《词品》)

词作为一种文体,除了抒写政治,更多的是表达心灵深处的思索,是一己情怀的自然展现。人是立体的,具有多面性,在现实浮华、喧闹的背后,人们往往愿意开辟一方清净之所,在那里涂鸦、在那里徜徉,寻找心灵的回归,从而发现真实的自己。因而婉约一直是诗歌的主流,本篇亦是如此,主题是春愁,除了民族传统积淀的春愁情结,宋代的社会风貌也给它镌刻上了一抹别样印记。

作者从梦中醒来,香炉已冷,鸳帐低垂,屋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嫩”字出语不凡,它本是形容事物的初生与新鲜,是生命的展现。在这里,用以修饰“馀香”,运用了通感的艺术手法,表现了一种“暗香浮动”、若有若无、轻柔幽微的香韵,很是别致。这两句将读者带进一间娴雅、静谧的小居,我们仿佛看见了主人公的自在和慵懒。然而细细推敲,作者梦醒后其实并不轻松怡然。梦里温馨甜蜜,一旦转入现实,呼吸的是“冷”气息,香气还在,可是游丝般的残香怎能比得上甜美的梦,词人宁可沉浸于梦的虚幻中。你可以说他是逃避,但这是多少人都难以抗拒的心灵矛盾,暂且一梦也无妨。

“更无人问”自是“梦醒无人安慰”的苦闷,苦闷源于春。春的美艳惹人感叹,无奈“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南唐李煜《乌夜啼》),“纵岫壁千寻,榆钱万叠,难买春留”(万俟咏《木兰花慢》),春去愁不断,花飞恨煞人。其实,“更无人问”何妨理解成“无须问”,春愁不是一己情怀,它是一种普遍的情结,当你在感叹春愁时,别人抑或如此,同是惜春人,心照自不宣。下句用“一枕”修饰“恨”,化抽象为具体,可谓衔接无痕,精巧自然,这与岑参的“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春梦》)异曲同工。梦中,江南风光无限,本想与人倾诉,醒来却无人问津,可堪遗恨。此处“江南”二字自有深意,它与宋代的社会现实是分不开的,赵鼎一生奔波于政治间,直至官至宰相,“江南”二字定会包含某种家国讯息,它是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风情美感的。

作者没有道明这种情愁的根源,其实无须说明,这正是一种无所不在的闲愁,是一种泛化了的幽怨,既是时代情愫的折射,也是个人心绪的流露,伤春只是契机,而人生的叹息,世事的忧患才是它的终极内涵。

“消瘦”二句作者运用典故,沈约在《与徐勉书》中曾这样描述自己的病况“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后世文人遂以“沈腰”“沈郎腰瘦”“沈约瘦”代指腰围缩减,身体日渐消瘦。如宋范成大:“莫嫌憔悴沈腰瘦,且喜间关秦璧归。”(《次韵虞子建见咍赎带作醮》)黄庭坚:“定是沈郎作诗瘦,不应春能生许愁。”(《王立之承奉诗报梅花已落尽次韵戏答》)作者先以沈约自比,继而写“春衫褪”、衣带渐宽人憔悴。“顿觉”二字语义突兀,充满了惊奇、喟叹,带给人一种心灵冲击,它以时间之短和衣衫变宽对比,突出了自己消瘦得迅速,从侧面反映了愁情深沉、郁结。

“清明”三句描绘了一幅春归图,清明时节,日暮时分,东风瑟瑟,杏花落尽。春已迟暮,满是凋零、残陨。“紧”字突出了风的恶劣,它送春来,却又吹花败,毫无怜惜之情,难怪人们常说“东风恶”! 杏花已谢,明天不知又吹尽多少残红。唐杜牧的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清明》),使清明与杏花结下了不解之缘,此篇作者借用的是杜诗中的一种氛围——“欲断魂”,突出了愁思凝结。

全词抒写春愁,语言清丽秀雅,格调伤感幽怨,清代陈廷焯评价“凄艳似飞卿,芊雅似同叔”(《词则·闲情集》),的确恰如其分。(张雅莉)

集评 清·彭孙遹:“词以艳丽为本色,要是体制使然。如韩魏公、寇莱公、赵忠简,非不冰心铁骨,勋德才望,照映千古。而所作小词,有‘人远波空翠’、‘柔情不断如春水’、‘梦回鸳帐馀香嫩’等语,皆极有情致,尽态穷妍。乃知广平《梅花》,政自无碍。竖儒辄以为怪事耳。”(《金粟词话》)

清·王奕清:“赵鼎,中兴名相,而词章婉媚,不减《花间》。其《点绛唇》云:‘梦回鸳帐馀香嫩。更无人问。一枕江南恨。’……较《花间》更饶情思。”(《历代词话》卷七引《古今词话》)

链接 宋代的谥号制度。帝后、大臣、名人死后,由朝廷据其生平事迹拟定的一个以作褒贬善恶的称号,谓之谥号。宋代的谥号制度大致有如下几方面:(1)帝谥。初谥叫“上尊谥”,再谥叫“加上尊谥”。神宗时改“加上尊谥”为“奉上徽号”。初谥或六字、八字不等,最后则一律加谥至十六字。如宋太祖初谥为“英武圣文神德皇帝”,加谥后则为“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唯神宗例外,加谥至二十字。(2)后谥。后谥一般为两字,如系垂帘听政之母后,则四字。后谥之第一字例系于帝,即与帝谥中的主要字相同。如真宗谥“文明武定章圣元孝”,其后郭氏谥“章穆”,另一后刘氏曾垂帘听政,谥“章献明肃”。(3)群臣谥。宋制,王公及三品以上职事官死方可得谥。其法:先由其家录死者行状送尚书省,移太常礼院议定;博士撰谥议,考功审复,判都省集合省官参议,宰相判准,奏呈皇帝。未葬之前,将定谥之敕命赋其家。谥有美谥、平谥、恶谥三等。议谥不当,以选举不实论处。省官有异议者,可奏陈。群臣谥基本上都是两字。文臣谥之极美者曰“文正”,武臣谥之极美者曰“忠献”。(4)赐谥。死者的官品虽不到规定的级别,但如是抱道蕴德、声实俱高者,可以申请赐谥。如邵雍谥“康节”,苏洵谥“文”,洪皓谥“忠宣”,皆由赐谥而得。(5)追谥。谓死后多年加谥。宋初追尊太祖之祖先四代,各追上尊谥。大臣的追谥,多是由于生前遭贬毁,后来平雪,乃追谥。苏轼谥“文忠”,岳飞谥“武穆”,赵鼎谥“忠简”,皆追谥例。(6)改谥。谥号一经宣布,一般不得改动。其有改动者,或以避讳,或以其家不欲得恶谥,原因不一。秦桧初谥“忠献”,后改谥“谬丑”,则又出于政治原因。除以上朝廷所定谥号外,宋代尚有私谥,即由死者的亲属、朋友或门人议定的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