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康与之·满庭芳》康与之
康与之
冬 景
霜幕风帘,闲斋小户,素蟾初上雕笼①。玉杯醽醁,还与可人同②。古鼎沉烟篆细,玉筍破③、橙橘香浓。梳妆懒,脂轻粉薄,约略淡眉峰。清新,歌几许,低随慢唱,语笑相供。道文书针线④,今夜休攻。莫厌兰膏更继⑤,明朝又、纷冗匆匆。酩酊也⑥,冠儿未卸,先把被儿烘。
注释 ①素蟾:月亮,古代传说月中有蟾蜍,故称。雕笼:雕花的窗棂。笼,同“栊”。②醽醁(línglù):古代的一种美酒名,后泛指美酒。可人:称人心意的人,这里是词人对佳人的昵称。③筍(sǔn):同“笋”。④文书:公文。⑤兰膏:用泽兰子炼成的油脂,用来点灯,散发香气。⑥酩酊(mǐngdǐng):饮酒大醉。
西林十六景图(之二) 【明】 张复
江苏无锡市博物馆藏
鉴赏 宋代经济兴盛,都市繁华,勾栏瓦肆,歌舞不断,活跃了市民的生活,随之而来的就是青楼艺伎的激增,这在北宋是个重要的现象,宋朝的文人,大多和艺伎有过联系,如晏幾道、柳永、秦观、周邦彦等,宋代也出现了一些著名的艺伎,如乐琬、聂琼胜、李师师等,当时的歌伎大多风雅韵致,才华出众,深谙琴棋书画之道,柳永就曾评价她们“能染翰、千里寄,小诗长简”(《凤衔杯》),“文谈闲雅,歌喉清丽,举措好精神”(《少年游》),莫怪当时众多词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凤栖梧》),“赢得青楼薄幸名”(唐杜牧《遣怀》)亦无悔。本篇就是此类作品,描写的是歌伎冬夜留宴书生的欢昵场面,全词情意无限、温存浪漫。
“霜幕风帘”三句,点名了时令和居所环境,帘外风寒霜冷,屋内暖意融融,新月初上,给窗牖绣上了几点银花。“闲斋小户”一句,富含情致,想必其中的女子也清秀不俗。此时,书生与佳人正把酒畅饮,杯雅、酒美,“还与可人同”,一派温馨和柔情。古鼎点燃着沉香,升起缕缕轻烟,“篆细”极言烟丝袅袅,烘托出了宁静香暖的氛围。“玉筍破、橙橘香浓”,是一幅佳人剥橙橘的活泼画面,“玉筍”指女子的纤纤素指,橙橘为醒酒之物,剥橙之举,足见其细心体贴,橙橘香,情更浓。这句化用了周邦彦《少年游》中“纤指破新橙”之句,却也别致可爱。“梳妆懒”三句,写女子的梳妆画面,她不刻意雕琢,只爱清新淡淡,保持自然本色,可见她也是一位雅人,不流于俗。作者以细腻的手笔,刻画出了一位温柔、淑慧的女子形象,散发着茉莉花般淡淡的幽香,清爽怡人。
下片继续写他们的生活。女子“清歌几许”,书生“低随慢唱”,语笑相供,欢乐晏晏。“清新”既指歌风,又指人。如此良辰,“明朝又、纷冗匆匆”,想至此,女子遂一脸严肃劝慰,“道文书针线,今夜休攻”,要将一切烦琐抛掷脑后,只想留住这一刻的温存与欢畅,他们有万语千言,所以要“兰膏更继”秉烛夜谈,可见女子是书生的知己,他们愿意敞开心扉,去除凡尘,独享宁谧。“酩酊也,冠儿未卸,先把被儿烘”几句更是出色之笔,将二人的浓情蜜意表露无遗,全词在深深的爱意中收笔,亲切可感。
这首词长于铺叙,作者以细腻的手笔描绘了女子与书生相会的场面,虽是青楼闲斋,却没有带给人香艳和萎靡的感觉,未流于秽亵庸俗,有的只是情投意合、互诉衷情的温存。宋罗大经曾在《鹤林玉露》中把康与之比柳耆卿,试将这首词与《乐章集》中描写艺伎的词加以比较,的确发现它们有几分神似。(张雅莉)
集评 清·贺裳:“词虽宜于艳冶,亦不可流于秽亵。吾极喜康与之《满庭芳》寒夜一阕,真所谓乐而不淫。且虽填词小技,亦兼词令、议论、叙事三者之妙。首云:‘霜幕风帘,闲斋小户,素蟾初上雕笼。’写其节序景物也。继云:‘玉杯醽醁,还与可人同……约略淡眉峰。’则陈设之济楚,殽核之精良,与夫手爪颜色,一一如见矣。换头云:‘清新,歌几许……莫厌兰膏更继,明朝又、纷冗匆匆。’则不惟以色艺见长,宛然慧心女子,小窗中喁喁口角。末云:‘酩酊也,冠儿未卸,先把被儿烘。’一段温存旖旎之致,咄咄逼人。观此形容节次,必非狭斜曲里中人,又非望宋窥韩者之事,正希真所云:‘真个怜惜’也。但受其怜惜者,亦难消受耳。放翁有句云:‘璧月何妨夜夜满。拥芳柔,恨今年寒尚浅。’此生差堪相匹。”(《皱水轩词筌》)
链接 宋代的综合性游艺场所——瓦舍。瓦舍也称瓦肆、瓦子、瓦市,为宋代表演各种伎艺的综合性游艺场所。宋耐得翁《都城纪胜· 瓦舍众伎》云:“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吴自牧《梦粱录·瓦舍》云:“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出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一说瓦舍指瓦棚,以别于临时演出的草栅或露台。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和市民阶层的壮大,以娱乐为目的的商业性演出场所在北宋兴起,至北宋末瓦舍已很兴盛。据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东角楼街巷》载,“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馀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栅,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数千人。”“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终日居此,不觉抵暮。”可见瓦舍在表演各种伎艺的同时,还兼营多种服务性行业,故游者能乐此不疲,流连忘返。迨至南宋,大量艺人由汴京转徒临安,故在偏安时期的临安,瓦舍又呈繁荣局面,且规模盛于北宋。《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都城纪胜》《梦粱录》等书均记载了瓦舍及其伎艺的盛况。《梦粱录·瓦舍》述及南宋瓦舍之由来:“顷者京师甚为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门。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伎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可见临安的瓦舍原是南渡后为服务军人之需而设,以后才成为一般士庶的游乐场所,并广泛开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