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词·晏殊·山亭柳》翻译|原文|赏析|评点

诗词鉴赏《两宋词·晏殊·山亭柳》晏 殊

晏 殊

赠歌者

家住西秦。赌博艺随身。花柳上、斗尖新。偶学念奴声调,有时高遏行云。蜀锦缠头无数,不负辛勤。数年来往咸京道,残杯冷炙谩消魂。衷肠事、托何人。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一曲当筵落泪,重掩罗巾。

注释 ①西秦:指关中、陕西一带秦之旧地。三国魏曹植《侍太子坐》诗:“歌者出西秦。”②赌博:一种掷采较胜负的游戏,此处指比赛歌艺。③花柳上:古时的游乐场所。李白《流夜郎赠辛判官》诗:“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④斗尖新:争奇斗胜。尖新,别致新颖。⑤念奴:唐玄宗时长安著名歌女。唐元稹《连昌宫词》自注云:“念奴,天宝中名倡,善歌。”⑥高遏行云:形容歌声高亢。《列子·汤问》:“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伎,自谓尽之,遂辞归。秦青弗止,饯于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薛谭乃谢求反,终身不敢言归。”遏,阻止。⑦蜀锦缠头:以蜀地的名产织锦作为对歌伎的赏赐。缠头,原指缠在头上作为妆饰的锦帛,后来常作为赏赐给歌伎财物的代名词。唐白居易《琵琶引》:“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⑧咸京:秦建都咸阳,故称咸京,在今陕西咸阳。⑨阳春:即《阳春》《白雪》两曲,后多借指高雅歌曲。战国宋玉《对楚王问》:“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

记曲图 【清】 改琦

鉴赏 词,尤其是早期词一般侧重于写景抒情,较少用来描写故事、人物和情节,即便有,也常常是抒情写景的成分多于叙事的成分。这首词以第一人称的语气为一位沦落风尘、饱尝人间世态炎凉的歌女写了一篇小传。其中有人物,有故事,有情节,有形象,虽然简略,但是十分生动真切。

上阕回忆她青年时代的生活经历。这位“家住西秦”的歌女出身寒微,一无所有,却生就一副珠圆玉润的歌喉,自幼便学会了许多名家唱腔,并以卖唱为生。即便是学唱大唐天宝年间著名歌伎念奴的曲子,也能声音高亢嘹亮,响遏行云。因此,在歌唱上她争奇斗巧,竞唱新声,也曾得到了那些达官贵人、纨绔子弟的厚重施舍。寥寥数语,便把这位西秦的歌伎刻画得形象传神,使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下阕描写当前的处境,道出了歌者凄凉悲苦的心声。女歌者的技艺精湛,压倒群芳,怎奈年老色衰,遭到社会的冷遇和遗弃。这些年来,她奔走在咸阳与汴京一带,乞讨残羹冷炙,备受冷遇。叙述至此,我们仿佛看到了她来往奔波的身影,似乎能感受到她面对残杯冷炙时的无尽酸辛。每当想到未来,她都不禁黯然神伤,忧心不已。她希望找到一个可以相托终身的人,然而年老色衰,人海茫茫,再也难找到自己的知音了。她愈唱愈伤心,不知不觉间潸然泪下、掩面而泣。这让我们不禁想起白居易《琵琶引》中的琵琶女,她们的遭遇何其相似。通过对女歌者身世的叙述,暴露出当时社会的不公和身为下层妇女所处的悲惨境地,寄寓了作者的不平和愤慨之情。

晏殊《珠玉词》中赠歌伎之作不少,但多是歌台舞榭应酬之作,作品的内容也多相互雷同,所写的人物、情事多为类型化,缺乏鲜明的人物个性和特定的情感寄托。但在这篇不到八十字的词作中,作者将女主人公的生平、遭遇及性格描写得栩栩如生,鲜明生动,概括性很强。通过人物形象的塑造,也反映了当时较普遍的社会问题,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宋仁宗皇祐二年(1050)秋,晏殊以观文殿学士知永兴军。皇祐五年(1053)秋,自永兴军徙知河南,这首词即作于此数年间。晏殊十四岁以神童应试,皇帝赐他同进士出身,官至宰相,平生仕途顺利。晚年反而遭到政治挫折,被罢免了宰相职务,到州郡做地方官吏。他曾经到过永兴军,就是现在陕西咸阳一带。所以有人推测,“家住西秦”,“数年来往咸京道”,很可能是知永兴军时所作。那正是他衰老后,政治上失意时期的作品,所以不排除有“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之意。(李飞跃)

集评 郑骞:“同叔罢相后,历知颍州、陈州、许州、永兴军。永兴即今陕西长安。此词云‘西秦’‘咸京’当是知永兴军时作。时同叔年逾六十,去国已久,难免抑郁。此词慷慨激越,所谓借他人酒杯,浇胸中块垒者也。”(《词选》)

叶嘉莹:“大晏词的风格,一向都表现得圆融平静,而这首词却偏偏写得声情激越、感慨悲凉;大晏词一向都不曾加冠标题,而这首词却偏偏有个《赠歌者》的题目。这两种例外的情形,同时发生于一首词之上,这是颇可玩味的一件事。”(《迦陵论词丛稿·大晏词的欣赏》)

链接《山亭柳》词牌。《山亭柳》一调,有平韵、仄韵两体。平韵体始自晏殊,七十九字,上片八句五平韵,下片八句四平韵。仄韵体始自杜安世,与平韵一样,也是双调,七十九字,只是句式、平仄不同而已。

女子自称曰“奴”始于宋代。宋代女子多自称曰“奴”或“奴奴”“奴家”,或谓此“奴”字即“侬”之转声。宋人朱翌《猗觉寮杂记》卷下谓妇人称奴“起于近代”,并云:“男曰奴,女曰婢,故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今则奴为妇人之美称,贵近之家,其女其妇,则又自称曰奴。”《宋史·陆秀夫传》:“时君臣播越海滨,庶事疏略,杨太妃垂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自称时亦作“奴奴”“奴家”。朱弁《曲洧旧闻》卷一:“(仁宗)曰:‘嫔御太多,宜少裁减。’掌梳头者曰:‘……若果行,请以奴奴为首。’”《刘知远诸宫调》第一:“昔有相师,算奴家合发奋。”称人时或作“奴哥”,是对女子的昵称。史浩《浣溪沙·即席次韵王正之觅迁哥鞋》词有“弓弓珠蹙杏红罗,即时分惠谢奴哥”句。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三:“些儿礼物莫嫌薄,待成亲后再有别酬贺。奴哥,托付你方便子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