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张孝祥·水调歌头》张孝祥
张孝祥
和庞佑父①
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②,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③。剩喜然犀处④,骇浪与天浮。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⑤。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赤壁矶头落照,肥水桥边衰草⑥,渺渺唤人愁。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
注释 ①庞佑父(1117-1167),庞谦儒,字佑父,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虞允文在采石大败金主完颜亮,张孝祥闻捷做此词。②豪气:豪侠之气。《三国志·魏书·陈登传》:“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③吴钩:春秋时的吴国人善铸钩,故称。后也泛指利剑。钩,兵器,形似剑而曲。④然犀:传说点燃犀牛角可以照见水中之怪物。《晋书·温峤传》:“(温峤)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毁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着赤衣者。”⑤周指三国时周瑜,谢指东晋谢玄。⑥赤壁:山名。指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孙权与刘备联军大破曹操军队处。在今湖北武昌西赤矶山,与汉阳南纱帽山隔江相对。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江水三》:“江水左径百人山(今纱帽山)南,右径赤壁山北,昔周瑜与黄盖诈魏武大军处所也。”“肥水桥”句:指东晋对前秦以少胜多的淝水之战。
鉴赏 据《宋史·高宗本纪》,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虞允文督建康诸军,以舟师拒金主(完颜)亮于东采石,大胜。当时张孝祥正任抚州知州,捷报传来,他欣喜若狂,当即写了这首《水调歌头》。
骏发豪迈,沉郁苍凉,是这首词的基本情调。这种主旨风格很容易让人想起辛弃疾的作品,如骏马腾踏,又如铿锵大鼓。南宋在抵御异族入侵时,可谓屡战屡败,这次大捷,不仅振奋士气,也让作者更加坚信失地可图,光复在望。可惜作者滞留楚地,不能亲睹盛事,“楚”字泛指作者身处之地。所以下两句即借听闻军号之声而抒其悲壮激烈的情怀:“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是说谁在城头吹响苍茫豪壮的号角,而自己的胸中情意和感慨也如同这军乐一样。“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三句,“湖海”句自抒襟怀,言自己向来有陈登那种廓清天下、“为君谈笑静胡沙”的豪气壮怀,因而接着又写其剪烛看刀的豪迈举动。古典诗词中,吴钩是宝剑利器的代称,他与豪气干云的英雄多相属连。这种意象多是抒写豪情壮志,也有表达志难伸的苦衷的。如唐杜甫“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后出塞》),李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南园》)的壮志,或是辛弃疾的“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水龙吟》),以及“醉里挑灯看剑”(《破阵子》)的苦闷与豪情。作者借助于“看吴钩”,且是“剪烛”夜看的动作,来抒发自己杀敌建功的迫切愿望和强烈冲动。由此自然联想到东晋名士温峤在采石矶燃犀角照水妖的典故,点明地点,用古典写今情。张孝祥用“骇浪”上与“天浮”的句子来想象、再现这场战役,确有惊心动魄之感,真的是气象阔大、声势雄壮。通观上片,它主要反映了作者“闻捷”以后的狂喜兴奋心情;不过同时,却又包含有“关塞如今风景”和“何人为写悲壮”这样的悲慨情绪。
赤壁图 【宋】 李嵩 美国堪萨斯纳尔逊·艾京斯艺术博物馆藏
由于采石大捷意义非常,所以词人自然地会想到历史上的赤壁之战与淝水之战,战胜方的指挥者都是风流儒雅的儒将,故而下阕以指挥这两场大战的周瑜、谢玄来比拟。“富春秋”,春秋鼎盛,年富力强。周瑜大破曹军,年三十四岁;谢玄击败前秦大军,年四十一岁,故云。“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前二句分承周、谢而来,第三句则作一总括,它们都为第三句“勋业故优游”作了衬垫。言外也不无自负年少有为(其时才三十岁)、更欲大展雄图之意。可惜自己总不得志,不能像古人那样年少得志,杀敌靖边,建功立业,其感慨悲凉,溢于言表。
词中又暗写了对于中原失地的怀念和异族入侵的悲慨,可谓喜中寓愁,壮中带悲。整首作品笔墨酣畅,音节振发,浑然一气。奔放中有顿挫,豪健中有沉郁。主题宏大,气魄宏伟,读后令人发冲冠,血气沸腾,是整个南宋抒发抗金爱国情调作品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凌霄汉)
集评 明·杨慎:“骏发蹈厉,寓以诗人句法者也。”(《词品》卷四)
清·冯煦:“率皆眷怀君国之作。”(《蒿庵论词》)
链接 采石之战。正隆六年秋,即南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颜亮调集三十二万大军,分路出兵,企图一举灭宋。在十月初,完颜亮亲自率领十七万军队进攻南下,直抵淮河,进入和州(今安徽和县),并准备在十一月初八渡过长江。南宋朝廷的凭恃——长江天险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在这样危急时刻,为挽危局,宰相虞允文至采石(即今安徽马鞍山市西南的采石矶)犒师,在新任守将李显忠未到、金兵即将渡江的紧急形势下,亲自聚集、指挥一万八千人,在采石阻止金军渡江南进。在虞允文身先士卒的感召下,宋军奋勇拼杀,使得完颜亮的渡江计划受挫。金军众将知渡江必败,又得知完颜雍已在东京(今辽宁辽阳)称帝,遂于十一月二十七日闯入御营将完颜亮杀死。采石之战,由于虞允文的部署得当,指挥果断,并充分发挥了宋军的水上优势,从而扭转了战局,转败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