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贺铸·望湘人》贺 铸
贺 铸
春 思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①,醉魂愁梦相半。被惜馀薰②,带惊剩眼③。几许伤春春晚。泪竹痕鲜④,佩兰香老⑤,湘天浓暖。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游伴⑥。须信鸾弦易断⑦。奈云和再鼓⑧,曲终人远。 认罗袜无踪⑨,旧处弄波清浅。 青翰棹舣⑩,白蘋洲畔(11)。尽目临皋飞观(12)。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注释 ①花气:花的香气。②被:被子。馀薰:余香。③剩眼:因肢体消瘦,腰中革带空出的孔眼。《南史·沈约传》载,沈约言己老病,有“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之语。④泪竹:相传尧有二女,为舜的妃子。舜死,二女洒泪于竹,竹尽斑。⑤佩兰:《楚辞·离骚》:“纫秋兰以为佩。”⑥非烟:即步非烟,唐武公业之妾,貌美多情。此指情人。⑦鸾弦:琴弦。⑧云和:山名。《周礼·春官》有“云和之琴瑟”句,后为琴瑟的代名词。⑨“认罗袜”二句:魏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罗袜:丝罗制的袜,此处代指情人。⑩青翰:船名。西汉刘向《说苑》:“鄂君子皙之泛舟于新波之中也,乘青翰之舟……”棹舣(yǐ):棹,划船的工具,此指船。舣,停船靠岸。(11)白蘋(pín):一种生长在水中的蕨类植物。(12)皋(gāo):水边的高地。
鉴赏 本词是一首怀人之作,主要写了对恋人相思之情。运用铺叙、渲染、点染的笔法,使得全文情景交融。
首二句中“莺声到枕”“花气动帘”描绘了一幅春意盎然的图景:婉转的莺啼声传到枕边,清新的花香穿透了门帘的阻隔,进入室内。春意浓得四溢,所以才会“动帘”。而面对一片大好春光,词人却没有心情欣赏,而在其前冠以“厌”字,情绪陡然一转,由乐景转入哀情,引人注意。“醉魂愁梦相半”句描绘了词人的现实生活:一半“醉魂”,一半“愁梦”,词人醉愁相加,已无心享受大好春光。
“被惜馀薰”暗示佳人已去,留下淡淡余香。“馀”为虚写,词人因太思念恋人进而想象被子上有她的余香,并把一已之情移至于物,以“惜”字将被子拟人化。“带惊剩眼”句不禁让人想起柳永《蝶恋花》词中“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样的执著与深情,前几句中“厌”“醉”“愁”这些与外界美好环境不相称的情绪至此找到了答案。不过词人的相思之情并没有喷薄而出,却是欲言又止,另起话题:“几许伤春春晚。”“几许伤春”可知伤春已久,但春意并不因词人的哀伤而停留。晚春来临,春天渐渐远去。这其中既有对春光易逝的无奈,又有与恋人相处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的痛苦。
“泪竹痕鲜,佩兰香老”列举了其他可伤之景:湘妃竹的竹斑,仿佛新洒下的泪痕;屈原的秋兰佩,其香已淡了。无论新老之物,都令人心生哀惋之情,渲染了词人怀人的苦愁情绪。此句中景语皆情语,情与景完美交融。“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游伴”话锋又一转,回忆起以往的生活片段:清风朗月,小江之畔,自己多次与恋人一起游玩。看似平铺直叙,还似带有一丝欢快情绪。但由于有了前面的层层渲染和铺垫,在悲情的笼罩之下写乐景,强烈的对比更让人有痛心之感。
下阕“须信鸾弦易断”,因为“鸾弦”“易断”,让人不得不信好事难全,所以说是“须信”。“须”字有被强迫感,透露出词人的无奈。所以下一句中“云和再鼓”前加一“奈”字,恋人已经离去,虽有续弦相补,但心中始终放不下她,依旧为她所牵挂,所以才会感叹“曲终人远”。欲“认罗袜”,想见她,她却“无踪”。“旧处弄波清浅”在此有两层含义:一则词人思人心切,来到情人以前“弄波清浅”的“旧处”怀念她;另一则因为太想念而产生了幻觉,在“旧处”仿佛看到她“弄波清浅”。
“青翰棹舣”三句,写词人架着青翰船在长满“白蘋”的“洲畔”停泊,进而登上水边的高地,把一切美景尽收眼底。然而紧接着以“不解寄、一字相思”句写出了他的相思满怀无法排解。“不解寄”与上文“鸾弦易断”“曲终人远”相呼应,深化了此时凄婉悲凉之心情。但结句“幸有归来双燕”一句,又为情感上的逆转。“归燕”表明是旧时燕,虽丽人已去,相见无期,令人黯然神伤,但似曾相识的旧时双燕却翩翩归来,给人以安慰。燕的归来恰巧填补了词人此时心灵的空虚,故以“幸有”二字以自宽。当然,所谓“幸有”背后又蕴涵着不尽的凄凉、寂寞与感伤。这与起句“厌莺声到枕”遥遥挽合,是词人诗思缜密处。
本词大量运用点染法,即情思并非一泻无余,而是情一点出,即以景物烘托渲染,如“被惜馀薰,带惊剩眼,几许伤春春晚”,与秦观的词在写法上有共同点;多用借代手法,如“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等句,表达委婉含蓄隐晦,与唐李商隐的诗有相似之处。(刘钱妮)
玉堂富贵图(局部) 【五代】 徐熙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集评 明·李攀龙:“词虽婉丽,意实展转不尽,诵之隐隐如奏清庙朱弦,一唱三叹。”(《草堂诗馀隽》)
清·黄苏:“意致浓腴,得《骚》《怨》之遗韵。”(《蓼园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