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千秋岁^①·秦观》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②。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③。人不见^④，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⑤。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①千秋岁，词牌名。　　②“花影乱，莺声碎”，出自晚唐杜荀鹤《春宫怨》诗“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③“宽衣带”，出自《古诗十九首》“相去日以远，衣带日以缓”。　　④“人不见”句，从江淹《休上人怨别》诗：“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化出。　　⑤鹓鹭，古代常以鹓鹭喻百官。这里指好友如云，宾朋群集。

此词是秦观飘渺迷离，凄凉哀婉，工丽自然，和婉蕴藉风格的代表之作。内容是抒写春回大地而人却“不见”，抚今追昔，愈觉韶华易逝，流光似水。诗人触景伤情，感慨万千。

上片即写眼前之景，将时令、地点轻轻点出。“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浅浅春寒，从溪水边、城郭旁，悄悄地退却了。“花影乱，莺声碎”。莺声呖呖，以一“碎”字概括，已可盈耳;花影曳曳，以一“乱”字形容，几堪迷目。“飘零疏酒盏”者，谓远谪处州，孑然一身，不复有“殢酒为花”之情兴也;“离别宽衣带”者，谓离群索居，腰围瘦损，衣带宽松也。“碧云暮合”，说明词人所待之人，迟迟不来。将政治上的蹭蹬与爱情上的失意交织起来，于是读来不觉枯燥乏味，而是深感蕴藉含蓄。

过片转而写昔，因为看到处州城外如许春光，词人便情不自禁地勾起对昔日西池宴集的回忆。“鹓鹭同飞盖”一句，把二十六人同游西池的盛况作了高度的概括。“携手处，今谁在”，这是发自词人肺腑的情语，是对元祐党祸痛心疾首的控诉。词人深感前路茫茫，人生叵测，一种巨大的痛苦噬啮他的心灵，因此不禁发出“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的呼喊。这不仅是说自然界的春天正逝去，同时也暗示生命的春天也将一去不复返了。

这首词以春光流逝、落花飘零的意象，抒写了作者因政治理想破灭而产生的无以自解的愁苦和悲伤，读来哀怨凄婉，有一咏三叹之妙。

●千秋岁，参见第38页相关介绍。

●飞红万点愁如海：宋哲宗绍圣三年，秦观年已四十九，变幻莫测的政治风云已把他的壮志消磨。秦观路经衡阳，衡阳太守孔毅甫是秦观好友，挽留秦观住了几日。时值春末，阳光洒满大地，衡阳古城寒意稍减。秦观独自出城，来到湘江边，见岸边柳树上，不甘寂寞的黄莺在争鸣，飞来飞去，不时碰落一阵阵飞絮。看着春光春景，秦观却觉得心在流血：“韶光流逝，春来春去，匆匆忙忙。我的生命也快到尽头了，无边的风已吹落了我的壮志豪兴，心思正如花落。”他不免又想起了自己坎坷的人生，想到了未来。想到了离别，想到了友人。回到客房中，秦观禁不住思绪飞越，愁绪萦怀，挥毫做了《千秋岁》一词。孔毅甫设宴为秦观饯行，洒泪相别。孔毅甫回到城中，对亲近的人说：“秦少游气色与往日太不一样了，他说‘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正预示了他以后的命运，他将不久于人世了。真是可惜。”后来秦观果真不久于世。

●词人之死：秦观别了孔毅甫，只身来到郴州，暂住旅舍，过着形同囚徒的生活，置身于全然陌生的世界，寂寞、忧伤如山如海压得他难以生活。后来秦观又贬到了横州，住在浮槎馆。这里虽然一年四季常绿，然而却异常荒凉。秦观远离京城，举目无亲，悲凉难耐。宋徽宗发布赦令，被贬谪大臣多数内迁。七月，秦观启程北归，八月来到藤州(今广西藤县)，醉卧光化亭，忽然向家人索要一盂水。家人持水来到，秦观向水笑笑，就去世了。

清凉哀婉，悲戚愁苦的主题与作者的经历与处境有关。

浣溪沙

秦观

漠漠清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这首诗表达了词人渴望身心自由的思想感情。暮春三月，人在小楼。一早起来，阴霾不开，轻寒恻恻。“节过清明冷似秋”，对这种天气，畏寒不出的词人十分厌恶，不禁诅咒了一声“无赖”。回头看看室内，画屏上一幅《淡烟流水图》，迷蒙淡远，撩人意绪，于是一丝春愁油然而生。他定睛望了望窗外：落花随着微风，自在飘舞，宛如梦幻;纤细的小雨，无边无际，好似愁丝。“飞花”和“梦”、“丝雨”和“愁”，一具体、一抽象，原本渺不相涉，但词人却发现它们之间有“轻”与“细”的特点，便构成两个新鲜的比喻，空灵缥缈，妙不可言，无怪乎梁启超称之为“奇语”。最后一句是融情入景，化动为静，意境悠闲，使人玩味不尽。

“飞红”“飞花”意象，在两首词中均指落花。从欣赏落花随风飘转的刹那柔美，到于纷纷扬扬的漫天花瓣中看到衰老，看到死亡，落花意象走过了这样的发展历程，并最终定格在浓郁的忧伤之中。另外它还与命运偶然性，文人的个人际遇，家国忧患意识有关。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