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玉胡蝶》
晚雨未摧宫树，可怜闲叶，犹抱凉蝉。①短景归秋，吟思又接愁边。②漏初长，梦魂难禁，人渐老、风月俱寒。③想幽欢，土花庭甃，虫网阑干。④ 无端，啼蛄搅夜，恨随团扇，苦近秋莲。⑤一笛当楼，谢娘悬泪立风前。⑥故园晚，强留诗酒，新雁远、不致寒喧。隔苍烟，楚香罗袖，谁伴婵娟?⑦
【注释】 ①宫树：宫中之树。辛弃疾《临江仙》：“金谷无烟宫
绿，嫩寒生怕春风。”②短景：影短，指白昼短。杜甫《从驿次草堂复至东屯茅屋》： “短景难高卧，衰年强此身。” ③漏：更漏，指夜。“梦魂”句：语本晏几道《鹧鸪天》词：“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风月”词。杜甫《日暮》：“风月自清夜，江山非故园。”此句指年老的夜凉。④土花：苔藓。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画阑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周邦彦《风流子》：“土花缭绕，前度莓墙。”庭甃：庭院砖地。赵长卿《喜迁莺》：“动帘幕飞梧，乱飘庭甃。”虫网：周邦彦《倒犯》：“虫网吹粘帘竹。” ⑤啼蛄：蝼蛄。《说文》朱骏声注：“蝼姑，黄色、四足，头似狗，形似鼠，夜呜声如蚯蚓，喜就灯光，翅短不能远飞。古或以王技鼠当之，亦非无义，今俗谓之土狗。”团扇：也叫宫扇。宋以前称扇子，都指团扇而言。班婕好有《团扇》诗。入秋天凉，团扇捐弃不用，故有其恨。“苦近”句：用贺铸《芳心苦》词意：“断无芳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⑥谢娘：见《绮罗香》注⑥。⑦苍烟：青烟。婵娟：仪态美好。此处指美人。
【译文】 风雨向晚，宫树残叶，可怜犹藏秋蝉。秋日昼短，诗喉声咽，干种愁肠，一一涌向笔端。更漏渐长，魂梦难禁，渐入老境，风月虽佳，秋气已寒。犹记昔日幽会，几多欢颜。而如今，庭院砖地青苔生，蜘蛛网到处伸延。长夜漫漫，唯闻蝼蛄，声声叫唤。叹自家身世，恰如团扇，逢秋弃捐，又如秋来，红衣落尽，心苦秋莲。犹记对楼吹笛，情人悬泪立风前。而故乡渺远，纵勉强饮酒赋诗，新雁远去，难寄彩笺。隔千里烟波，问所思美人，何人与你相伴?
【集评】 清·李调元：“‘可怜闲叶，犹抱凉蝉’……‘谢娘悬泪立风前’……此皆史氏碎金也。”(《雨村词话》卷三)
清·邓廷桢：“史邦卿为中书省堂吏，事侂胄久。嘉泰间，侂胄亟持恢复之议，邦卿习闻其说，往往托之于词……《玉胡蝶》云：‘故园晚，强留诗酒;新雁远，不致寒喧。’大抵写怨铜驼，寄怀毳幕。非止留连光景，浪作艳歌也。”(《双砚斋词话》)
清·陈廷焯：“梅溪《玉胡蝶》云：‘一笛当楼，谢娘悬泪立风前。’幽怨似少游，清切似美成，合而化矣。”(《白雨斋词话》卷二)
近代·俞陛云：“以凉蝉而犹抱闲叶，身世之萧瑟可知。‘风月俱寒’句与贺方回之‘清风明月休论价，卖与愁人值几钱’皆感叹风月，一伤老，一言愁，各极其深郁之致。‘土花’二句琼楼金谷，转眼荒残，不独往迹幽欢，向空园凭吊也。下阕‘谢娘’三句，衰感顽艳，白石翁称其‘奇秀’，此七字足以当之。”(《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总案】 此词约作于嘉泰年间他离开江汉，而未受韩侂胄重用之前。词为怀念江汉恋人而作，但其间融入了个人的身世之感。在此之前，史达祖在江汉一带生活过较长时期，并任过幕职之类的小官，有过恋爱乃至结婚的经历。词人叹老嗟卑，伤离怨别，但还看不出有更深的寄托。邓廷桢之论，仅可姑备一说。词中注重意境的刻画，使情景相生，对相思的苦情抒发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