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陆次云
回首望家山, 渐远山渐低。
侧听岸旁语, 乡音已渐移。
放舟入大河, 烟水无端倪。
偶逢相识人,遥呼心依依。
无如交行舟, 倏忽已远离。
《文心雕龙·情采》说:“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明代谢榛也曾说:“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自古及今,可以断言:无情之诗必非佳作。陆次云的这二首诗写离别之情、乡土之恋,缠绵悱恻、情深意长,感人至深,催人泪下,实为上乘之作。
陆次云是浙江钱塘(今杭州)人,生卒年不详,康熙十八(1679)年曾举博学鸿儒,不遇。后在河南郏县江苏江阴等地做知县。这两首诗应是他早年离家应举时的作品。第一首诗写难割难舍的离别之情。第二首诗紧承第一首,写诗人眷恋故土的依依之意。如果说前一首重在借事写情或直抒胸臆,那么这首诗则着力于借景言情或寓情于景。前四句写景,却景中有情。诗人离家之后,舍岸登舟。船行在河湖港汊之间,沿途不乏青山秀水,如画美景,但诗人并无意观赏,却时时回首眺望故乡。随着船儿越走越远,故乡的山变得越来越低;而侧耳倾听岸旁行人的语言,乡音也渐渐地发生了改变。四句诗中用了三个“渐”字,既写出了诗人不住回首望故乡的情态,更写出了诗人留恋家乡的游子深情。只要能看到家乡的山便觉得与亲人还靠得很近,只要能听到故乡的方音便觉得还与亲人生活在一起。但事实是无情的,随着时间的流驰,旅途的飘流,故乡的山看不见了,乡音也听不到了。“放舟入大河,烟水无端倪。”这时回首再望便只能看到望不到尽头的浩渺烟波了。在这两句诗中,作者融入了远离故乡的独特感受:惆怅、失望、孤寂、忧郁,种种复杂的情绪糅合成难言的离情别绪。忽然,诗人抬头瞥见相向而行的船上有一位熟人,便远远地大声呼唤,心中感到无比亲切、万分依恋。但“无如交行舟,倏忽已远离。”显然,对方正是轻舟还乡,归心似箭,与自己刚刚踏上旅途的心境全然不同。望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航船,诗人在依恋、羡慕之余,也再次勾起了对故乡亲人的深切思念。那颗已由痛苦忧思而渐趋平静的心又猛然遭到重重的撞击,诗人也因此再度陷入深深的思乡怀人之苦。从结构上看,这首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造成了跌宕起伏的艺术效果,在写离愁别恨的作品中也实属感人至深的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