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张简·醉樵歌》原文赏析
东吴市中逢醉樵,铁冠欹侧发飘萧。两肩矻矻何所负?青松一枝悬酒瓢。自言华盖峰头住,足迹踏遍人间路。学剑学书总不成,唯有饮酒得真趣。管乐本是王霸才,松乔自有烟霞具。手持昆冈白玉斧,曾向月里斫桂树。月里仙人不我嗔,特令下饮洞庭春。兴来一吸海水尽,却把珊瑚樵作薪。醒时邂逅逢王质,石上看棋黄鹄立。斧柯烂尽不成仙,不如一醉三千日。于今老去名空在,处处题诗偿酒债。淋漓醉墨落人间,夜夜风雷起光怪。
饶介字介之,江西临川人,“分守吴中,自号醉樵。延诸文士作歌,仲简诗擅场,居首坐,高季迪次之,杨孟载又次之。”(《明诗别裁集》)张简的这首诗之所以擅场一时,就在于他并不拘泥于描摹写实,而是借“醉樵”这个别号和题面,充分发挥浪漫想象,从而塑造了一个超凡脱俗的自由不羁的人物形象,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辉。
诗一开始就用大写意的笔墨,勾勒了一个号称“醉樵”的人物外貌轮廓。“铁冠”本为御史所戴的法冠,因以铁做帽骨得名。全诗除“铁冠欹侧” (斜戴铁冠) 四字略点饶介身份之外,基本上是按照作者想象塑造的一个隐逸江湖的才士形象。诗人先用设幻之笔,以目击者的赞叹语气,叙相逢“醉樵”于“东吴市中”,尽管斜戴铁冠,却不像官场中人。看他披散着头发,两肩吃力地扛着什么,原来是“青松一枝悬酒瓢”。只这一句“醉”、“樵”两字都有了。既然生计在“樵”,就不是仕宦之人; “樵” 而能“醉”,则又不是一般的樵子。因为这个“醉”字实际显示出一种文化风貌。“自言华盖峰头住,足迹踏遍人间路。”上句见其潇洒出尘 (饶介又号华盖山樵),下句则见其隐不绝俗,浪迹江湖,又暗扣那个“樵”字(即上山打柴市上卖)。“学剑学书总不成,唯有饮酒得真趣”二句又照应“醉”字,表面上似乎在写其自谦“文也文不得,武也武不得”,其实非常自负。“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 (《史记·项羽本纪》)本是楚霸王少年故事: “书,足以记名姓而已; 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可见这个“醉樵”也是个莫测高深的人物。
大略勾勒了人物风貌之后,诗人便发挥奇特想象,运用传奇般的笔墨,凭空虚构了几个“醉樵”的神话。管仲、乐毅为春秋战国时代的政治家或军事家; 赤松子、王子乔则是两位羽化而登仙的人物。“管乐本是王霸才,松乔自有烟霞具”似乎对举两号不同人物,则“醉樵” 自近于后者。其实两者之间并无不可逾越的鸿沟,胜于雄辩的例证便是张良的经历。所以这两句其实都是写“醉樵”的,言其既揣有王霸大略,而又怀有出世的理想。以下即化用吴刚的传说,言其“手持昆冈 (传说中产玉的山冈) 白玉斧,曾向月里斫桂树”。这是关于“醉樵”的第一个神话,妙在“斫桂树”之事即见“樵”者本分。以下四句戛戛独造: “月里仙人不我嗔,特令下饮洞庭春。兴来一吸海水尽,却把珊瑚樵作薪。”读者应画一路密圈,并为之投笔击节! 这里的“洞庭春”即是美酒名 (苏轼《洞庭春色诗序》 “安定郡王以黄柑酿酒,谓之洞庭春色”),又是在想象中将洞庭湖水化着醇醪。以下又因湖及海,气魄极大,而将海水作酒吸尽后,又砍伐珊瑚作薪,大是“醉”意,又妙扣“樵”字。这是关于“醉樵”的第二个神话。紧接着又化用《云笈七签》中的故事,言有名王质者入山砍柴,见几个童子下棋,棋看完了,斧柄都烂了,人间早已换世。今浙江尚有烂柯山。诗中说“醉樵” 当年是和王质同往看棋的人。这是第三个神话。“烂柯”又是樵夫典故。而诗人在这里又通过王质,还“醉樵” 以世人身份: “斧柯烂尽不成仙,不如一醉三千日。”
最后四句是余墨作波,言“醉樵”能诗,“题诗偿酒债”云云,犹如写《黄庭经》换新鹅一样,大是韵事。“淋漓醉墨落人间,夜夜风雷起光怪”,暗用杜甫赞美李白 “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诗意,以“醉樵” 比酒仙兼诗仙的李白,言其诗成后可以感天动地,使夜间风雷大作,生出种种灵异的现象。
诗中所写的人物形象,确是由“醉樵”二字着想,但不必即饶介之其人。诗人的想象力十分丰富,他运用了一些现成神话材料,裁以已意,引申发挥,自铸新辞,成功地刻画了一个惹人喜爱的弃绝庸俗的“醉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