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赵孟頫·钱塘怀古》原文赏析
东南都会帝王州,三月莺花非旧游。故园金人泣辞汉,当年玉马去朝周。湖山靡靡今犹在,江水悠悠只自流。千古兴亡尽如此,春风麦秀使人愁。
钱塘即南宋都城临安,今名杭州。作者在宋亡之后再到临安,江山依旧,而物是人非,黍离之悲,油然而兴。所谓怀古,实乃伤今。
首句点钱塘地理方域及历史地位。钱塘在宋代是十分繁华的大城市,号称“参差十万人家”。柳永《望海潮》称之为“东南形胜,三吴都会”。“东南都会” 即从此出。丘迟 《与陈伯之书》: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三月莺花”即化用其句。但“三月莺花”,尽管年年依旧,而此刻的江南,却已不再是 “帝王都会” 了。“非旧游”三个字,表面上只写时光流逝,今游已非昔游。实质上暗指星移斗换,国祚已移,暗藏着无限感伤情绪。
次联承上,明写亡国的哀痛。“金人辞汉”,用汉魏故事。汉武帝在建章宫前造神明台,上铸铜仙人,手托承露盘以储甘露,然后取之以和玉屑,服之以求长生。到魏明帝景初元年,乃下令拆移铜人,自长安运往洛阳。相传铜人被拆时,曾目中流泪。后人常用此,以表达眷恋故国的哀思。“玉马朝周”,用殷商箕子事。据《史记·宋徽子世家》“箕子朝周,过故殷墟,感宫室毁坏生黍,乃作麦秀之诗”。所以,“朝周”二字,也就隐括了箕子在殷商亡国后的哀痛之情。箕子以殷商王孙而哀商亡,子昂以赵宋王孙而哀宋亡,身份恰好相合。箕子在商亡之后,被封于朝鲜,接受了周朝的封爵。子昂在宋亡之后,也出仕于元。“当年”、“朝周” 的经历,二人也颇为相似。二句相连,则“辞汉”、“朝周”,重在写自己当年告别江南北上京师时的沉痛心情。此刻重回江南,再到钱塘,当年情事,自然涌上心头。所以诗题的怀古,只是掩护,实质上的内容,应该是伤今怀旧。不过他利用自己和箕子身份相合,以怀古抒发现实的感慨,倒也十分巧妙。
第三联由怀古转回目前,湖山依旧,江水自流,一切都和过去一样。言外则隐含“山川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文天祥《金陵驿》) 的感慨。不过这里的感慨,要结合前文的 “非旧游”才能有所领会。“犹在”、“自流”,是说一切依旧; “非旧游”,是说一切都变了。二者表面上似乎矛盾,实际上却准确地表达了物是人非、江山易主的悲哀。“犹”、“自”二字,有浓厚的抒情色彩。试想国破家亡,而“湖山”、“江水”,却仍然无动于衷,依然自流,真是无情已极。指责湖山江水,应该说是没有道理的,而这无理之中,却深藏着作者的满腹深情。类似的手法,在古人作品中常常可以见到,有人曾概括为“无理有情” 四个字,很能道出其中滋味。
江水自流,千古如一,丝毫不管人世间的改朝换代,治乱兴衰。这就给作者的兴亡之感,添上了一层历史的悲剧色彩。所以第四联很自然地导出全文的题旨:“千古兴亡尽如此,春风麦秀使人愁。”麦秀双关,既关合春景,上应“三月莺花”,同时又暗用箕子《麦秀歌》。《黍离》、《麦秀》,历来是诗人哀悼故国的常用典故。作者重到江南,有感于江南风光依然,而宋国已破,亡国之思,感慨悲恻,自有动人的力量。无论作者本人的政治态度如何,但他在这首诗中所表达的感情,是深切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