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施闰章·江月》原文赏析
十月晴江月,微风夜未寒。依人光不定,照影思无端。少壮随波去,关河行路难。平生素心友,莫共此时看。
“江月”当指长江之月。此诗借写江月之景,抒发作者感慨人生之意,正如谢榛所云“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合而为诗”(《四溟诗话》)也。
诗人于农历十月秋冬之交一个晴朗的月夜,泊舟于长江之上,但觉微风习习吹来,并未感到此时季节之寒意。诗首联“十月晴江月,微风夜未寒”即交待了夜泊的季节、地点、天气,亦点出“江月”之题意。“微风”之所以“夜未寒”,是因为“晴江月”之故。如果遇上阴雨绵绵之夜,则江风当十分寒冷。正因为“微风夜未寒”,诗人才有可能走出船舱观赏江月,首联起得十分自然平淡。
颔联就承首联“晴江月”之意,具体描写诗人之所见所感: “依人光不定,照影思无端。”这两句写“江月”有一个明显的特点: 即把“江月”与“人”联系起来,构成二者一种既和谐又矛盾的关系。但两句侧重点不同: 前句重在写月之“光”与“人”的和谐。“依人”,写江月与诗人很亲近,仿佛依傍在诗人身旁一样,诗人以拟人化手法,把江月写得有性灵; 而“光不定”,则形容月光因江水波动而闪烁不定的景象,这就捕捉住江中见月的特点。后一句重在写月之“影”与 “人”之“思” 的矛盾,即引发出诗人的种种感叹。“照影”写月照出诗人的身影,“思无端”,谓诗人看到“照影”而无缘无故地产生了愁思,所谓 “思无端”意在说明诗人之愁思产生得极其自然,口气上显得平淡。其实诗人是“思有端”的,因为诗人看到自己的身影而联想到自身的人生历程,于是久已郁积在心中的人生感慨乃宣泄出来。
那么诗人所 “思”是什么呢?颈联由写 “江月” 自然转向写其 “思”之所在: “少壮随波去,关河行路难。”从时间角度而言,诗人 “思” 自己少壮有为的年华已如流水一样消逝,无法挽回。诗中流露的是光阴虚度、壮志未酬之感叹。从空间角度而言,诗人“思”关河行路艰难。这又象征着人生坎坷、世路艰难之意,其中所含的人生慨叹更为深厚。此联虽属于抒怀之句,但一“波” 一 “河”,又切合眼前长江之景,乃即景抒怀。诗人之情即 “诗之胎”,借眼前之景即“诗之媒”孕育成熟而形之于诗句。因此诗人之情抒发得十分自然,毫不造作。
诗人由于产生忧思,再返观江月之景,已丧失赏心悦目之乐趣,因此才有尾联“平生素心友,莫共此时看” 的感叹; 此联反过来也衬托了诗人此时忧思深沉。“素心友”指心地坦白纯洁的朋友。尾联是反用陶潜《移居》 “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之意。隐潜乐与“素心人”一起欣赏“晨夕”之景,是因为可以一起沉浸在超脱于污浊现实的自然美景之中,寄托其耿介高洁、自然无为的情操,诗人却希望“平生素心友”不要在此时一起来欣赏江月,尽管此时 “千里共婵娟” (苏轼 《水调歌头》)。这是因为诗人已无此兴致。诗人不直接说自己无心再赏江月,而从 “素心友”的角度表现,就显得含蓄委婉。
施闰章 “诗远承其乡梅尧臣之传统而加以变化,风格高雅淡素” (钱仲联《清诗三百诗》),此诗堪称为“淡素”即“平淡”之作。梅尧臣云: “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读邵不疑学士诗卷》)“平淡”是一种颇高的艺术境界。此诗虽不能说已达“平淡”之极致,但亦具有“平淡”风格之长处; 此诗中虽是抒发对人生之感慨忧虑,但表现得比较平和,并无慷慨激昂、剑拔弩张之概,重在“气敛神藏”,具有阴柔之美。另外,全诗语言朴素无华,“理明句顺”(上引见黄于云《野鸿诗的》论“平淡”语);既无僻典,亦不雕饰,浅中见深,耐人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