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李慈铭·丁丑九月京邸大风感怀》原文赏析
流水游龙日夜驰,品题豪竹与哀丝。谁云饥饿苍黄日,犹是承平宴饮时!天乐瞢腾如昨梦,杞忧涕泪有谁知?只须一醉生涯了,莫忘高阳旧酒卮!
一场深秋时节北京寻常的大风,何以成为诗家李慈铭吟咏抒怀的对象呢?读完组诗四首才知,原来诗人并非写风,实对时事政局有感,同时也把一生中仕途失意等愁绪一齐铺放进去,直接放笔开来,抒发情怀有如决堤洪水,滔滔汩汩,一泻千里。这里略析其中一首。
丁丑年,即公元1877年。是年李慈铭已近半百,但仕途未遂心愿,已过不惑之年(1870年)才中举,尚不知京试如何,故而情绪不振,郁闷寡欢。辗转京城以应举业,目睹上层社会豪华奢侈糜烂,亲历普通百姓饿殍遍地的惨境,洞察当朝风雨飘零的政局,诗人很受刺激。他百感交集,因风感怀,奋笔抒发激愤之情。
开首“流水游龙日夜驰,品题豪竹与哀丝”两句直接描绘京城上流社会的生活,“流水游龙”是“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的缩语,指车马来往交织的繁忙。“品题”,评其高下,定其名目。“竹”、“丝”,分指两类乐器,丝指弦乐器如琴、瑟等,竹指管乐器如箫、笛等。首句写京城中整天车水马龙,达官贵人携妻带妾,花天酒地,沉溺于声色犬马的感官刺激。第二句一改前句总写,仅抓住一个侧面依旧写来,起到举一反三的作用。品题是极闲适的举动,有着悠悠自在的心境才能来品评管乐器与弦乐器演奏的情绪差异,即诗中所谓豪放与哀怨之分。这两句给读者展现了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景色,日夜奔驰的车马,士大夫们细细品出的粗豪、哀婉,无不在强化这种印象。
现实生活又如何呢?难道果真这么乐观吗?接下来诗人触及到了这个问题: “谁云饥饿苍黄日,犹是承平宴饮时。”有人据实指出现实中已是饿殍满世,政局不稳了 (苍黄,急遽翻复,指时局动荡)。诗人假意驳之,谁说是那样的,现在仍然是太平无事,依旧可以安然宴饮。这两句饱含作者激愤。爱之愈深,责之愈切,但责之何用,不如用反诘说出,以倾泻激情。一个“谁云”含多少深情,一个“犹是”更有多么愤慨。五、六句接写“承平宴饮”的情景,以引出诗人直抒情愫。“天乐瞢腾如昨梦”是说承平宴饮的声乐虽然美妙如仙乐,却毕竟如昨日梦中的消极颓废,算不上是盛世之音。“天乐”,即钧天广乐,神话传说中天上的音乐。作者对阵阵仙乐的感觉是如坠旧梦,模糊难辨 (瞢腾,模糊意)。实际显示诗人对时局的忧虑。“杞忧涕泪有谁知”,杞忧是“杞人忧天”成语的化用。李慈铭以敏锐的观察力,早已对表面繁荣的景象存有忧虑,这里又深写对政治局面动荡乃至王朝覆亡的思考。诗中用杞人忧天来解嘲,当然也饱含愤激之情,自己对政局民情的关注、忧虑,有谁能理解?洒下的掬掬泪水又有谁能深察?
于是乎,作者不无悲愤地喊出末尾两句以抒情志: “只须一醉生涯了,莫忘高阳旧酒卮。”欲沉沦醉乡,了此一生,又自比高阳酒徒,愤愤不平。这两句对比写来,诗意坐在末句上,报国无门。仕途不遇,虽有酒中浇愁之意,却真心倾慕那能为刘邦定下兴国大计的高阳酒徒郦食其(史见《史记·朱建传》),“莫忘”二字倾泻出诗人盼得知遇的激情。
这首诗写得浅显朴素,择字句自然恰当,用典事妥帖浑然,富有较强的感染力。中国古典诗歌中感慨时局,忧虑民情的作品很多,李慈铭继承这一传统,因风感怀,借景抒情,于表面畸形繁华中看到了世纪末的端倪。自己的忧虑又没人能解,只得借酒以消愁,麻醉自己。可以说,一股激愤之情笼罩全篇,活画出晚清那个特定时代文人知识分子的典型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