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陈孚·鄂渚晚眺》原文赏析
黄鹤楼前木叶黄,白云飞尽雁茫茫。橹声摇月归巫峡,灯影随潮过汉阳。庾令有尘污简册,祢生无土盖文章。阑干只有当年柳,留与行人记武昌。
陈孚至元中为翰林国史院编修官、摄礼部郎中,廿九年随梁曾出使安南,翌年使还。这首诗可能作于此次出使途经武昌之时,诗人时年五十三岁。
鄂渚,相传在今湖北省武汉市黄鹄山上游三百步江中。鄂,西周为楚地一个封国,渚因以名。屈原《涉江》即有“乘鄂渚以反顾兮”之句。三国时孙吴于鄂置武昌县,后为武昌郡郡治,故武昌亦称鄂城。这首《鄂渚晚眺》 即诗人晚登鄂渚望远之作。描绘了观眺所见,感物念旧,咏史抒情,发出怀才不遇的不平之鸣。
诗人登上鄂渚俯视黄鹤楼前树木,仰观天上白云,但见木叶已黄,白云飞尽,南归雁群已去得模糊不清。黄鹤楼在武昌黄鹄矶头,创建于三国孙吴黄武二年(223)。《元和志》云:“因矶为楼,名黄鹤楼。”关于它的得名还有许多富于神异色彩的传说。唐崔颢《黄鹤楼》 诗使李白搁笔,楼名由此大噪。历代诗人多有登临吟咏之作。诗起句用“黄叶”与“归雁”点出晚眺季节。“雁”一作“岸”,但与“白云”意不连贯,以作“雁”为是。次句,“白云”为虚写,因崔颢诗“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之句,“白云”、“黄鹤” 已成骈联定格,故天上虽无白云,诗人亦自然作此联想。此联写登渚上下俯仰,天地无限空阔,黄叶、蓝天与想象中之白云,呈现出一幅色彩绚烂的画面,即目所睹,紧扣诗题“眺”意。
颔联仍写眺望所见,但时间已较首联有所推进,地点亦由岸上移至江中。如果说,首联之景还为骋目所及,那么此联写月上灯明之时,江上航船已隐没于夜幕之中。“橹声”为耳所闻,为目所见者惟船上“灯影”而已。这里,诗运笔措词极有分寸。耳所闻,写其近; 目所见,写其远。鄂渚四围大江,溯江西去巫峡之船经临其侧,故桨声隐约可闻,而由江上汉阳之船则距鄂渚较远(卢纶《晚次鄂州》:“云开远见汉阳城,犹是孤帆一日程”),故只有船上灯火依稀可辨。这两句诗,明显从范成大《鄂州南楼》“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化出,但意境已全然不同。此联点出诗题“晚”意。
前二联以极精练笔触概括了陆地水上之景,颈联紧接转入怀古。出句写东晋庾亮之事。亮为晋成帝之舅,平苏峻、郭默之乱,迁都督江、荆等六州诸军事,镇武昌,据《世说新语·容止》记载:“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庾后至登楼,“诸贤欲起避之,公徐云:‘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亦见《晋书·庾亮传》)。后世引此为佳话。故李白诗有“清景南楼夜,风流在武昌”(《陪宋中丞武昌夜饮怀古》)之句。但庾亮跋扈贪婪之性,亦多引起后人非议。据《晋书·王导传》,导性宽厚,为成帝相,委任诸将赵胤等,多不奉法,大臣患之。亮欲起兵废导,导意不能平。尝遇西风起,导举扇自障,徐曰:“元规尘污人。”元规是亮字。王导用尘污比喻庾亮诬枉好人。简册,这里指史册。此句谓庾亮诬人事见诸史册。对句,写三国祢衡之事。衡字正平,少有才辩,性刚傲物。曹操召为鼓史,因忤操,辗转遣送江夏太守黄祖。一日,黄祖长子射于武昌城西江洲中大会宾客,有献鹦鹉者,衡即席作《鹦鹉赋》,洲因以名。赋借物咏怀,表现才智之士乱世不幸的遭遇,骈词俪句,文彩焕发,因以传名。李白《望鹦鹉洲怀祢衡》云:“吴江赋鹦鹉,落笔超群英。”极赞其才华盖世。祢衡后被黄祖所杀,即埋葬洲上。但此洲明季逐渐沉没,现在汉阳的鹦鹉洲为清代淤成,离原洲较远。大概在元代,祢衡墓葬即已荡然无存,所以诗说:“无土盖文章。”文章,这里代指祢衡躯体。这两句诗,叙写两个与鄂渚有关的历史人物,一贵一贱。贵者竟以不轨之行玷污青史,而贱者虽文章命世,死后却一抔黄土未留。诗显然寄托着作者的牢骚。当时元朝廷臣高位尽被狂悖贪婪、昏聩无能的蒙古人、色目人把持,汉人(尤其南人)有才者亦不得进用。陈孚天才过人,刚直任气,为官体恤民隐,不畏权势,但终以南人,不得尽展其才。
诗尾联以柳树作为历史见证,寄托作者的感伤情怀,武昌大部历史陈迹,已随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得无影无踪,庾亮尘污人之事,已成过去,祢衡墓亦湮灭无存。只有随风飘摆的柳树,犹呈昔日之姿,能够逼使行人忆起往事。阑干,横斜貌,这里用以形容柳枝摇晃交错之状,武昌一带多杨柳,形成当地颇具特色的景观,历代诗家吟咏每及之。如李白《早春寄王汉阳》诗:“昨夜东风入武昌,陌头杨柳黄金色。”即是。行人,是作者自指,亦兼及一切远行之人。历史上行人与柳结下不解之缘,启程要折柳相送,客居亦每每见柳伤心,柳是征夫游子最敏感物之一,故作者举以抒怀。此处作者之情,大体与刘禹锡《西塞山怀古》:“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两句同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