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柳亚子·孤愤》原文赏析

古诗《柳亚子·孤愤》原文赏析

孤愤真防决地维,忍抬醒眼看群尸。美新已见扬雄颂,劝进还传阮籍词。岂有沐猴能作帝,居然腐鼠亦乘时!宵来忽作亡秦梦,北伐声中起誓师。

从诗的内容看,似作于1915年。1912年,袁世凯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卵翼下,利用革命党和清王朝之间的矛盾,玩弄阴谋诡计,窃取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职位。1915年,袁世凯贿买其宪法顾问美国政客古德诺发表《共和与君主论》,公开污蔑中国人民知识水平太低,无研究政治之能力,鼓吹在中国实行君主制较共和制为宜。接着,袁世凯的日本顾问有贺长雄写了《共和宪法持久策》一书,胡说中国不适合于共和政体,必须集大权于袁世凯一身,国家才不会分裂。同时,袁世凯又授意杨度等组织“筹安会”,鼓吹复辟帝制。同年九月,在袁世凯的操纵下,“参议院” 召开国民大会,十月,导演了一出 “国体投票” 丑剧,一致“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皇帝。就这样,袁世凯沐猴而冠,居然做起皇帝来了。诗人就在这样的背景下,用诗歌的形式对袁世凯及其爪牙如 “筹安会”的跳梁小丑们进行了愤怒的谴责和无情的鞭笞,并表示了欲起而灭之的战斗渴望。

首联“孤愤真防决地维,忍抬醒眼看群尸”,诗人开门见山,用夸张的手法,借用远古传说,极写其愤慨之极,点明主题。“孤愤”,本《韩非子》篇名,指法术之士孤特无援,有经世之才而不见容于世的悲愤。这儿指对袁世凯及其爪牙们倒行逆施的复辟行径的愤慨。愤怒之极,有如远古神话中的共工氏怒而触不周山,致使天柱折,地维 (古人想象中拴系大地四角的大绳子)断绝一样。何以有这样大的愤慨呢? 因为简直不忍心睁眼去看那一群行尸走肉们的丑剧。这里,诗人怒发冲冠、热血沸腾、激情喷发的自我形象极成功地展现出来,这是时刻关心国家大事,无限热爱祖国民族,不忍群魔乱舞蹂躏祖国的革命战士的形象。

“美新已见扬雄颂,劝进还传阮籍词。”“群尸”究竟干了些什么罪恶勾当呢?何以引起诗人这样大的愤慨呢?原来袁世凯在仿效西汉大奸臣王莽的篡权行径,其虚伪赛过三国时的司马昭。“筹安会”的小人们有如扬雄一样的卑鄙,更像阮籍一样的猖狂。“新”是王莽篡权时的国号,“美新”,赞美“新”朝,取悦王莽。当时扬雄上《剧秦美新》文 (见《文选》卷四十八),竭尽阿谀逢迎之能事。司马昭挟持魏元帝,被封为相国、晋公,加九锡,假装不受,司空郑冲率群臣劝进,其劝进词为阮籍所作 (见《晋书·阮籍传》)。1915年8月,“筹安会”通电各省,鼓吹改行君主制,袁世凯在各地的爪牙纷纷响应,并派代表进京请愿,“筹安会”为代草请愿书。随后,由梁士诒发起,于9月19日在京成立“全国请愿联合会”,要求袁世凯称帝。颔联二句即指此事。联中“已”“还” 二字极妙,表明袁世凯及其爪牙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导演丑剧。“一之为甚,其可再乎?”其愤慨之情,鄙夷之意,简直无以复加了。“岂有沐猴能作帝,居然腐鼠亦乘时!”写到这里,诗人的愤慨已达高潮,对这伙丧心病狂、倒行逆施的蝥贼不得不严加痛斥,不骂不足以解恨。“沐猴”,用《史记·项羽本纪》故事,项羽灭秦后不都关中,要富贵归故乡,被时人骂为 “沐猴而冠”,终不能成事。“腐鼠”,这儿指代得腐鼠以为美味还怕别人夺去的鸱 (猫头鹰),以喻袁氏伪朝丑类,用 《庄子·秋水篇》的典故。袁世凯是什么东西?无非沐猴而冠而已,却逆潮流而动,居然称帝! 袁世凯及其爪牙们有如贪食腐鼠的猫头鹰一类的怪物,玩弄鬼蜮伎俩,居然能乘时得势! 这是何等怪人怪事,谁能料到呢! 这里,人的满腔愤慨,对袁氏伪朝的蔑视痛斥,对历史颠倒的惊讶感愤,都通过“岂有”“居然”两个虚词作了充分表达,语气声口,有如耳闻目睹。

“宵来忽作亡秦梦,北伐声中起誓师。”尾联出人意料,大有山从天外飞来之势,突兀之极,遒劲之极。“宵来”,夜来也。白天忧时感愤,晚上夜不能寂,偶一睡着,梦中也在继续白天的激愤之情。如果说颈联愤慨已达高潮,那么尾联乃其余势也。对袁世凯这伙祸国殃民的蠹虫,怎么办?只有起而灭之!“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袁世凯之倒行逆施,暴虐不仁,无异于秦始皇、秦二世。诗人作为楚人,又是反清反袁的志士仁人,责无旁贷地要挥师北伐。看吧,那千军万马已整装待进,诗人昂首阔步登上点将台,慷慨激昂地展读讨袁檄文,台上台下,金鼓齐鸣,呼声震动,大有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诗人是何等兴奋啊!尾联以梦作结,荡开一笔,奇峰突起,看似另辟新境,实为全诗有机组成部分。如说前三联是因,那么尾联则是果,是感情暴发的必然之果,这对深化主题,照应首联,完善诗人自我形象,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此诗的最大成就,在于通过用典、对比和比喻,不仅揭露了袁世凯及其走狗的丑恶面目,而且塑造了一个忧国忧民、愤世嫉俗,决心拯国救民的爱国战士自我形象。这一自我形象,实为大批反袁斗争中的爱国志士及革命党人的缩影。本诗几乎句句用典,贴切自然,并不生涩隐晦,没有掉书袋和堆砌之感。首联言愤怒,颔联言愤怒之因,颈联通过痛斥将愤怒推向高潮,尾联将愤怒借梦化作实际行动,都是通过一系列贴切自然的典故来表达的。由于大量用典,使诗的内涵格外丰富。诗中对比和比喻也很突出。对比中有正比,也有反比。扬雄与阮籍,均为媚上的文人,以比“筹安会”一流谄谀者;沐猴与喜腐鼠的猫头鹰,喻袁世凯及其爪牙,这均为正比。诗中高洁爱国的诗人自我形象与袁世凯一流的卑鄙无耻的反动行径,形成鲜明的反比。通过对比,丑恶者更丑恶,美善者更美善。泾渭分明,判若天渊,具有很强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