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民歌·迎闯王歌(二首)》原文与赏析
其 一
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够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其 二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叫大小都欢悦。
《迎闯王歌》二首是政治色彩很浓的时政歌。它以热烈饱满的情绪,富于鼓动性的语言,热情歌颂了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表达了对他所率领的农民义军的由衷拥护,也反映了人民群众要求“不当差,不纳粮”、摆脱封建剥削压迫,追求自由解放的朴素愿望。
明朝晚期,阉祸日滋,边患日紧,百孔千疮,内外交困,封建帝国大厦日甚一日地腐朽下去,行将崩塌。此时,天公亦不做美,灾荒如毒蛇猛兽为殃为祸,迅速蔓延,使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是风起云涌的明末农民大起义首先在陕北的黄土高坡上爆发了。在农民大起义的浪潮中逐渐成长起来的李自成被部属们拥戴为闯王。“闯”字大旗所到之处,开仓济贫,欢声雷动,因之百姓争颂闯王,迎拜闯王。这两首民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的。
说吃穿,想闯王,盼明天,寄希望,道出劳苦大众对闯王的由衷信赖和热烈拥护,鼓动大家去欢迎闯王,是第一首歌谣的主旨。
开头三句,直抒胸臆: “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够有闯王。”意思是说,使劲儿地吃吧穿吧,怕什么,吃的穿的如果不够,自会有闯王帮我们解决。从贫民百姓们普遍关注的最现实的温饱问题着眼,无遮无掩地道出梦寐以求的愿望和肯定的断言,称颂闯王及其义军是饥寒交迫者衣食的父母、生活的靠山,揭示了他们拥戴闯王的重要原因。这三句,起势突兀,以促迫爽利的三言句式发端,以明快遒劲的七言句式,作篇中的收束,恰到好处。感情充沛饱满,气氛热烈火爆,语言粗豪爽直,富有鼓动性。
紧接下去,思想感情继续向前推进,仍然沿用同前文三句相同的句式进行表达:“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由眼前的温饱问题生发开去,勾勒出想象中的美好生活图景。黑暗混沌的世道一改旧时模样:平民百姓们有力气为自己使,自由自在地劳作在自己的土地田园;有粮食给自己吃,无忧无虑地品尝自家的谷香果甜。再也不被官差驱赶,去给官府当牛当马,流血流汗;再也不被衙役催逼,去给官府纳银交粮。这想象中的生活图景,有力地渲染了热烈高涨的情绪,表现了人们心中的美好的憧憬和迫切的企盼;同时,也更进一步揭示了人们拥戴闯王的更深一层的原因,将“吃着不够有闯王”之事具体化,使人真切地想见到闯王的斗争纲领深入人心的现实情景。最后三句语浅意深,言约意丰,真情洋溢,且煞尾干净利落,响亮浏扬。
看眼前,想生存,迎闯王,保称心,写出百姓贫困饥苦的悲惨境遇,号召大家拥护义军,快快迎接闯王,是第二首民歌的主旨。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开头三句直叙其事,描述贫民百姓生活艰难、濒临绝境的现实遭遇,表露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焦虑忧思,感情沉重悲痛,使人犹闻压抑的叹息之声。升,指一升米;合,指一合米,是一升的十分之一。“升”与 “合”,这里指的是少得可怜的些微数量。“存活”,即勉强生存。开头三句,为读者具体描绘出 “贫汉”们生活的惨状:他们家中没有隔夜之粮,因此不得不为得到些微的果腹之物,没日没夜地东奔西忙。
“早早开门拜闯王,管叫大小都欢悦。”接下来的两句,情绪陡然一转,由沉重低回而变为开朗高昂,发出热切的呼唤,是宣传鼓动之辞。拜,这里表由衷欢迎拥戴之意。管叫,即管保、保证、准定。穷汉们,快快揭竿而起,杀散官兵,打开城门,把闯王迎接进来吧!闯王爷准定会使老老少少不再忍饥挨饿,家家户户全都兴高采烈!这是结末两句的具体含义。它喷发出一种不可遏止的热情,是呐喊,是号召,是 “贫汉”们的心声,更是他们盼望闯王早日到来,苦难尽快结束的情绪的自然流露。
这首民歌语先缓而后急,情先抑而后扬。其中心目的是要表达盼望闯王的高涨情绪,鼓动人们开门迎闯王,但开头却不直接触题,而是迂回取势,缓缓而起。先述说生活的贫困艰难,感情的河流悲凉沉缓,令人压抑窒息。接下去却未顺流而下,而是陡然折转流向,掀起大浪,发出轰然巨响,表达高涨急切的热情。这样,也就变愁云郁郁为晴空朗朗,变凄凉沉缓为热烈昂扬,使全篇摇曳生姿,起伏跌宕;也使两种情调相互比衬,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因痛苦之巨大而倍显盼望之强烈,因心境之沉重而倍显情绪之高昂,进而更深刻地揭示出闯王的旗帜给人们带来的巨大的希望。
《迎闯王歌》二首的最大特点,就是语言朴实爽利,富有鼓动性。它不加渲染,不事雕琢,不用比兴,直似冲口而出,纯是天然本色。虽然纯乎口语,通俗浅近,甚至有点不避粗俗,但因语出至诚,故而读来不觉其粗陋浅直,唯觉其情真意切,酣畅淋漓。这样的诗的语言,同句句关乎人们最神往的美好生活内容相结合,既适合贫汉的口吻,又切合他们的心理,就产生了极佳的鼓动性。
这两首政治鼓动民歌,是明末劳动人民对李自成农民起义这个重大政治事件所持正确态度的真实写照,具有一定的欣赏价值,又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