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民歌·桨水令(响珰珰菱花碎跌)》原文与赏析

《元代民歌·桨水令(响珰珰菱花碎跌)》原文与赏析

响珰珰菱花碎跌,支楞争余弦断绝,忔支支把同心带扯,击玎珰宝簪断折。采莲人偏把并头拆, 比目鱼就池中冷水烧热,连枝梅生砍折。打捞直御水流叶,蓝桥下番滚,波浪卷雪,袄神庙焰腾腾火走金蛇。

《桨水令》是《珍珠马》大散套的倒数第二支曲调,在明代增全之前,它也是《双调·步步娇》的后第二支曲调。在它之后,只有一支《尾声》。

“响珰珰菱花碎跌,支楞争余弦断绝”,响珰珰,即响当当,象声词。菱花,即《收江南》尾句中的“菱镜”,也叫“菱花镜”。“支楞争”,象声词,是琴瑟断弦的声音。在古代,因镜是圆的,象征着有情人的团圆;弹琴,又有知音之说。岳飞《小重山》词云: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位屈辱的女性梳妆时,镜子跌了个粉碎;弹琴时,琴弦也全都断绝:这些现象在古代看来都是不祥之兆。联系一下后两句,应是她突然间得到意中郎君负心薄情的音讯,因而发生的一连串失常的举动:坐在妆台前,却无绪妆束——情郎负情,如今为谁妆束为谁艳?情恼时,将菱镜摔到地上,跌得粉碎。欲弹琴以排泄,恨欣赏无知音,悲愤中将琴弦全部划断。碎菱镜,断琴弦,并非有意之举;这些不受意识控制的举动,正表现了她愤怒、悲痛乃至绝望的心态。可以想见,这些举动不但不能排泄出一丝一毫原有的情绪,反而会陷入更深的愤怒、悲痛、绝望中。

忔(qi)支支,象声词,撕布的声音。同心带,男女间常见的定情之物。玎珰,象声词,金玉之声,这里指宝簪断折发出的音响。宝簪也是常见的男子送给女子的定情之物。(jie)与前面的碎菱镜、断琴弦不同的是,扯断同心带、折断宝簪是有意而为,是由情郎负心消息带来的愤怒、悲痛、绝望所致。人已变心,留物何用?徒增悲伤而已!因而,这两种举动反映了她决绝的反抗,说明她是一个敢爱也敢恨的女性,这是那些逆来顺受、自叹命薄的弱女子所不能比拟的。

“并头”,指的是由并蒂莲而生的并头莲蓬,常喻夫妇关系。比目鱼,鲽(die)、鳎 (ta)、鲆 (ping) 等鱼的统称。这种鱼身体扁平,成长中两眼逐渐移到头部的一侧,平卧在海底。古人认为,这类鱼游动时须雌雄相傍而行,故而也常用来比喻夫妇。应当注意的是,比目鱼是生存在大海里的,现在却被困在池中,这正是对她现在的身份和所处的境地的透露。连枝梅也叫连理树、连理枝,指不同根的草木枝干连生在一起,至今仍被用来比喻恩爱夫妻。拆开并头莲的是 “采莲人”,可是,将比目鱼赖以生存的池中冷水烧热的是谁?将连枝梅生生砍开折断的又是谁?曲中没有明说,但肯定和 “采莲人”是同一类的。在这里,这个采莲人”,或许是指那个负心的薄情郎,或许是指专以侮辱女性为乐的阔佬恶少流氓无赖,或许是妓院鸨女,或许是封建家长,总而言之是指整个封建社会的邪恶势力。他们用罪恶的手,拆开了并头莲,煮死了比目鱼,砍折了连枝树,戕害了美好的爱情。至此,女主人公的反抗对象由负心情郎而转为整个封建社会的邪恶势力,反抗也就更加深了一层。

“御水流叶”也作 “御沟流叶”,或 “红叶题诗”,说的是唐代良缘巧会的故事。各说均有所不同。

据王铚《侍儿小名录》记载,唐德宗时,奉恩院王才人养女凤儿,尝以红叶题诗,置御沟流出,为进士贾全虚所得。金吾奏其事,德宗授全虚金吾卫兵曹,以凤儿妻之,范摅《云溪友议》则载,唐宣宗时,舍人卢渥偶从御沟中拾一红叶,上有绝句一首,他便把它臧在箱子里。后来宣宗发放宫人,卢渥择配者正是当年题诗的人。另见宋代刘斧《青琐高议选张实·流红记》,唐僖宗时,宫女韩氏以红叶题诗自御沟流出,为于祐所得。于祐亦题诗一红叶,投放御沟上游,韩氏亦得而苦藏之。后来僖宗放宫女三千人,于祐恰取韩氏。成亲后,各取红叶相视。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则是韩氏为李茵妻。蓝桥,唐人裴航在此得遇仙女云英,结为夫妻。番滚,即翻滚。“波浪卷雪”句,从苏东坡词《念奴娇·赤壁怀古》“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化来。袄,同 “妖”。袄神庙即供奉神怪的庙宇。火走金蛇,是以金蛇乱窜来比喻烈焰腾腾。

从结尾句看,女主人公的爱情悲剧是带有突发性的。本来已经“打捞起御沟流叶”,二人心意相通,准备像裴航、云英在蓝桥驿那样结为伴侣,却不料突然间蓝桥下巨浪翻滚,袄神庙也烈焰腾腾。蓝桥下卷雪,袄神庙起火,暗示女主人公令人心惊的爱情骤变。

这支曲子在艺术上也很有特色。首先是前后呼应,结构严密。尾句以“蓝桥下番滚,波浪卷雪,袄神庙焰腾腾火走金蛇”,写女主人公的突然而至的情变;正是这种突发的情变残酷地揉碎了她的梦想,使她“响珰珰菱花碎跌, 支楞争余弦断绝。 忔支支把同心带扯,玎珰宝簪断折”。 比喻也运用得很出色。“采莲人偏把并头拆,比目鱼就池中冷水烧热,连枝梅生砍折”三个比喻,写出了她的身份,写出了她过去爱情的甜蜜,写出了采莲人、煮鱼人,砍梅人的冷酷凶残,写出了她对那些人的痛恨,“波浪卷雪”和“火走金蛇”两个夸张式的比喻,前者状巨浪滔天,写水势惊人;后者状烈焰腾腾,写火势惊人,二者都突出了骤变,表现了人物愤怒、悲痛乃至绝望的心情。此外,四个象声词的准确连用,绘声绘色,人物情态状若目睹;两个典故的巧妙引用,恰当贴切,更丰富了曲子的内涵。所有这些,都成功地塑造了人物形象,有力地刻画了人物性格,使曲子具有了强烈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