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民歌·时尚急催玉(俏冤家)(二)》原文与赏析

《明代民歌·时尚急催玉(俏冤家)(二)》原文与赏析

俏冤家,你钟情,我得意,两相交是真情实意。原许下天长并地久,海枯干,石烂了,真情不替。谁知你变了心,情词儿不再提。哄得奴上了楼儿,掇下梯儿,忘了恩儿,负了心儿。这苦情诉与天知,神明儿摆布你,摆布你!

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到了明代,资本主义因素已开始萌芽。手工业的发达,促进了城市的扩大和繁荣,于是大量的市民涌现了,形成了具有相当规模的市民阶层。这个阶层一方面有着新的意识,强烈地冲击着封建社会的根基;另一方面,这个阶层本身又带有腐朽没落的痕迹。商品经济的发展在刺激了他们的物欲的同时,也促使他们人欲的恶性膨胀。再加上明代统治者纵情声色的影响浸染,社会风气日下。他们当中确有一部分人对待爱情的态度相当轻率,朝秦暮楚,喜新厌旧已是司空见惯。这样,不知有多少单纯的姑娘被骗陷入深渊,造成她们终生痛苦,也坐实了“痴心女子负心汉”一句俗语。《时尚急催玉·俏冤家》就是一位年轻女子指责意中人忘恩负情的悲歌。

当初,姑娘的俏丽清秀,纯情温柔,使那位 “冤家”如痴如醉,着魔着迷;姑娘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话,也觉得是巧逢心中的白马王子。两个人“你钟情,我得意”,“真情实意”地 “两相交”着。如胶似漆的情热中,“冤家”向姑娘许愿,要同她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真情不变。“冤家”的许愿,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敦煌曲子词《菩萨蛮》:“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只不过 《菩萨蛮》似是女子向男子发誓,此 《时尚急催玉》是男子向女子许愿而已。

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并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便“一言九鼎重千秋”。男子若许愿太甜、太重往往不易久长。这类人的感情如钱塘大潮,来得汹涌,去得也快。这不,那位“冤家”的许愿声在姑娘的耳畔尚余音袅袅,他就对姑娘不再钟情,“天长并地久,海枯干,石烂了,真情不替”一类的情词也绝口不提,两相交的真心实意只剩下姑娘一方。那位男子喜新厌旧的小市民劣根性又一次萌生,姑娘的悲剧也就因此而造成了。

《挂树儿·真心》的少女对情郎说:“你真心要真到底,不许你假真心念头儿差。若有一毫不真心也,从前的都是假。”依照这位少女的观点,这首小曲中的那位男子当时对姑娘也只不过是虚情假意,以后则“得志更猖狂”了。我们虽然不能说得如此决绝,但也可以说,他当初的那一套情词儿,不乏见色起意、情欲涌动的甜言蜜语的成分,是当不得真的——谁知道这个家伙对多少个姑娘重复过这样的一套?可悲的是姑娘并没有看透他的本质,把他那掺了假的露水般的爱,当作天长地久的真情实意接受了,结果怎能不悲惨?我们在给予姑娘以深切的同情时,不能不对那个卑劣的家伙给予愤怒的谴责: “哄得奴上了楼儿,掇下梯儿,忘了恩儿,负了心儿。”

当爱情遭到破灭时,女性的反应大致有三类:一是逆来顺受,自怨自艾,如 《挂枝儿·自怨》:“不怨你的薄情也,只怨自己的缘份浅”;一是奋起反抗,决不苟且,如《挂树儿·虚名》: “有什么丝线儿的相干也,把虚名挂在旁人口”;一是藕断丝连,爱恨交加,如《挂枝儿·牵挂》: “牵挂在心头也,放又放不下你。”一方面恨对方“能弄心机”,另一方面又对他牵挂在心头放不下。此歌中的姑娘却是二、三两种类型的综合。

面对冤家的 “变了心”,“忘了恩”,“负了心”,她要将苦情诉于上天。“苦情诉与天知”,主要并非因为她无助无告,只好对天倾吐,而是要让“神明儿摆布你,摆布你。”古话说,头上三尺有神明。古人常畏于天,畏于神明,要上天和神明惩罚那“变了心”,“忘了恩”,“负了心”的薄情郎,表现了姑娘的觉醒和反抗。这一点,不是《挂枝儿·牵挂》中的少女所能比拟的,更远远地强过了 《挂枝儿 · 自怨》 中的女性。

然而,这位姑娘的反抗并不像《挂枝儿·虚名》的怨妇那么果绝,那么义无反顾。她在对方绝情的痛苦中反抗,反抗中也就有了为对方绝情感到的痛苦。她一方面要“神明儿摆布你”,一方面却又称他为“俏冤家”,就证明了这一点。这一点又使人们对姑娘给予更深的同情,对那个负心人给予更强烈的谴责,这正是民歌的感染力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