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一张无情状,泪流两行。
急急忙忙,跑入公堂,告俺的爹娘:
爱银钱,将奴卖在烟花巷,丧尽天良。
到烟花,十三十四学弹唱,丑名外扬。
今日姓李,明日姓张,夜夜换新郎。
到晚来,思想起来恨断肠,埋怨爹娘。
久以后,奴的结果在谁身上?一心要从良。
——清·华广生辑《白雪遗音·马头调带把》
本篇描写了一个妓女的痛苦、愤恨和愿望。
世界上有哪个父母愿意把女儿卖到妓院里去当妓女呢?世界上又有哪个女儿愿意到法院去控告爹娘呢?这都是出于迫不得已的事情。看来这位告爹娘的妓女,尚不了解爹娘的苦衷,她只是从自己的痛苦处境出发, “手拿一张无情状,泪流两行,急急忙忙,跑入公堂,告俺的爹娘:爱银钱,将奴卖在烟花巷,丧尽天良。”从她“泪流两行”去告状的情景,就可以想见她内心的痛苦;从她称手拿的状子为“无情状”,从她告爹娘为“爱银钱”就“丧尽天良”,更说明那个社会已经“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见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烟花巷,是旧社会妓院集中的地区,故又作妓院的代称。
妓女生活为什么令人痛苦不堪呢?十三、十四岁就要学习弹唱,不仅生活苦,更苦的是“丑名外扬”, “今日姓李,明日姓张,夜夜换新郎”,精神上、感情上任人奴役和摆布,受尽凌辱和折磨。这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这种痛苦的生活,使她“思想起来恨断肠”, “埋怨爹娘”不该把她卖到妓院里来。她想到的不只是眼前的痛苦,还有“久以后,奴的结果在谁身上?”妓女生活不仅糟踏了她的青春,而且还很可能葬送她一辈子,使她无法嫁个合适的丈夫。因此,她现在就“一心想从良”。不再当妓女,正式嫁人,称为“从良”。这个愿望,对于一般妇女来说,本来是理所当然、微不足道的,然而对于妓女来说,却是梦寐以求、难以实现的。因为首先她必须要能拿出一笔赎身的银钱,才能改变当日“卖在烟花巷”的身分,获得人身的自由;其次,还因“丑名外扬”,能否为人谅解,被人爱上,也是个问题,所以妓女从良,这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尽管作者没有认识到妓女受苦的社会阶级根源,但是从她对爹娘的愤恨之中,却不仅更为真挚、深切地反映了妓女的痛苦,而且有力地控诉了以金钱关系代替温情脉脉的家庭关系的冷酷的社会现实;从她“一心要从良”的愿望之殷切,也更充分地说明了妓女对人身自由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