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诗经·邶风》
这首诗的作者,是一个被迫出征、久戍不归的卫国士兵。根据诗歌第二章中“从孙子仲,平陈与宋”(跟随统帅孙子仲,平定陈国与宋国之间的纠纷)的诗句,对本诗的写作背景可以有一定的了解。《毛诗序》: “《击鼓》。怨州吁也。卫州吁用兵暴乱,使公孙文仲将而平陈与宋,国人怨其勇而无礼也。”州吁是在公元前719年袭杀其兄卫桓公而自立为卫君的。在他统治卫国的半年多时间中,曾两次联合宋、陈等国攻打郑国。如果《序》说成立,那么此诗即为卫君州吁伐郑时的作品。然而,清人姚际恒提出了不同意见。认为“此乃卫穆公背清丘之盟救陈,为宋所伐,平陈、宋之难,数兴军旅,其下怨之而作此诗也。”卫穆公平定陈、宋间纠纷,事在公元前597年。究竟《击鼓》反映的是哪次战争?方玉润的见解值得赞赏:“细玩诗意,乃戍卒嗟怨之辞,非军行劳苦之诗,又何必沾沾,据一时一事以实之哉。”(《诗经原始》)理会诗意才是第一要旨,至于背景史实作为参考也就是了。
“国风”多比兴,而本诗却没有一个比兴,全用赋法。诗歌以第一人称的“我”进行叙述。第一、二章简括地讲说了他的从军南征和留驻不归:“土国城漕,我独南行。刀“不我以归,忧心有忡。”——国人运土建漕城,我独从军到南方。常驻边地不能归,满腹忧愁心痛伤。到了第三章,诗人的诉述变得细致具体了:远征队伍刚一息脚,士兵们就四散躺倒,连战马都因无人看管而丢失了(“爰”,于是,在这里。 “居”、 “处”,停下、休息)。上哪儿去找啊?竟然跑到丛林深处的大树下去了。生动的细节,真切地反映了这支队伍纪律松弛、军心涣散的状况。第四章与妻子生离时“死生契阔(聚合不离)”, “与子(指妻)偕老”, “成说”(盟约)的追忆,是何等地情深意切。然而,现实又是多么地残酷无情,他的热血和生命只能消耗在这异域他乡,誓约很难有实现的希望。强烈的不可遏止的思念和忧愤,使这位战士的诉说,终于变为痛苦的呼号:“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久远)兮,不我信(守约)兮! ”——哎呀,相隔千里遥呵,绝望没法活呵!哎呀,分离太久远呵,誓言难实现呵!
陈子展先生评论本诗,说“这是最古的一篇以兵写兵的短诗杰作。”(《国风选译》)不为过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