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伤悲,无语低头珠泪垂。
拆散鸳鸯对,到与乌鸦配。
嗏,美儿嫁冯魁,怎相陪?
怕到黄昏,懒入罗帏内,
埋怨亲娘没见识。
又
上的茶船,无语低头珠泪涟。
心内思双渐,何日重相见?
嗏,错配好姻缘。
这熬煎,甚日何年得会才郎面?
埋怨亲娘忒爱钱。
又
上的船来,无语低头泪满腮。
水面行程快,教我心无奈。
嗏,叫道把船开,越伤怀。
往日恩情,一旦今何在?
埋怨亲娘忒爱财。
又
行罢多时,举目抬头观觑之。
宫殿堪堪至,牌上书金字。
嗏,心内喜孜孜,莫推迟,
揽住茶船,玩赏金山寺,
此处堪题离恨词。
又
下的茶船,入的山门拜圣贤。
转过伽蓝殿,来到回廊面。
嗏,不用草花笺,粉墙边,
写下言词,拜上双知县,
不是奴奴意不坚。
又
拜上双生,莫恋秋江急快行,
来早重欢聚,迟了坑人命。
嗏,径到豫章城,莫消停。
弯住船儿,久等多才性,
也显奴家心志诚。
又
嘱咐尊师,拔下金钗当布施。
留下闲文字,诉我心间志。
嗏,壁上有言词,细寻思。
若见双生,与我多传示,
显的情信有之。
又
出的山门,怎听冯魁催趱程。
天意无情分,下水风又顺。
嗏,番浪滚流津,似雷声;
聒耳难言,来把梢公问,
游玩秋江慢慢行。
——明·无名氏辑《新编太平时赛驻云飞》
这是一组用八支[驻云飞]曲调写的叙事诗。叙述苏小卿由母亲作主,嫁给茶商冯魁,被迫抛弃原来的情人双渐,因而产生种种埋怨、痛苦和依依惜别之情。
苏小卿的故事,是宋元以来流行的民间传说。宋元南戏和元杂剧,皆有《苏小卿月夜贩茶船》的剧目,南戏作者不详,杂剧简名《贩茶船》,元王实甫作。原剧本已佚,现均仅有曲词残篇。在诸宫调、元明散曲中也都有以此为题材的作品。大意为叙述书生双渐与妓女苏小卿相恋,茶商冯魁趁双渐不在,买通鸨母,把小卿骗至船上同去江西。双渐闻讯,沿途追赶,在镇江金山寺看到小卿题在壁上的诗,追到江西,经官府帮助,终与小卿结为夫妇。
这组《苏小卿题恨金山寺》民歌,就是写她被迫嫁给冯魅登上茶船远行的经过,是专从苏小卿的角度写的,可谓上篇。还有下篇:《双渐赶苏卿》,是专从双渐的角度写的。以十二支[驻云飞]曲调,叙述双渐追赶冯魁、苏小卿行船的经过,可一并参阅。
从《苏小卿题恨金山寺》来看,她一再“埋怨亲娘没见识”、“埋怨亲娘忒爱钱”、 “埋怨亲娘忒爱财”。所谓“亲娘”,实际是指妓院鸨母。为了钱财,竟拆散她和双渐的姻缘,强迫苏小卿嫁给茶商冯魁。这就既揭露了封建包办婚姻的罪恶,又控诉了金钱买卖婚姻的狠毒。
在上述八支曲词中,前三支主要是写她上船前和上船时,对这桩“拆散鸯鸳对,到与乌鸦配”的封建包办婚姻的不满、哀伤和对亲娘的埋怨情绪。第4—7支曲词,写她在行船途中停靠镇江金山寺,题写离恨词,如何向她的情人双生表白自己的心曲。一见到金山寺,她就由“泪满腮”转为“喜孜孜”,她的感情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起伏呢?因为“玩赏金山寺,此处堪题离恨词”。在她题写的离恨词中,她向情人双生表白“不是奴奴意不坚”,要求双生“莫恋秋江急快行,来早重欢聚,迟了坑人命”,并嘱咐寺里师傅:“若见双生,与我多传示。”这就不仅表现了这位女主人公的“心志诚”、 “情信有之”,而且突出了她的智慧、勇敢和反抗斗争的精神。
第八支曲词写她被迫继续登船航行,写出了她对“天意无情分,下水风又顺”的埋怨情绪,又写出了她的机智,以“游玩秋江”为借口,要求梢公使船“慢慢行”,为她的情人双生能够追赶上来而争取时间。
这组曲词好在层次分明,有故事性,对女主人公的内心感情波澜和机智勇敢的反抗性格,刻画得颇为生动、细腻,她不是停留在伤心、埋怨上,而是以自己的积极行动,与情人配合,力争跳出火坑,为自己的爱情婚姻幸福作殊死的斗争。在阴柔之情中依然表现了民歌所富有的阳刚之气,使读者能从中受到积极的精神鼓舞和温馨甜蜜的美感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