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里个奴忘末山盟子个誓,奈因攀亲在前行,后识子个相。
爹爹母亲作主张,只得嫁过去,满月转回乡。
然后与你再成双,还要里个赠你末花银儿的两。
奴的天呀!可去选美貌做妻房。
才郎里个一听末变面子个腔,倒说无情太轻狂,笑我一空囊。
没有银钱娶妻房,若要你花银,除非买棺材。
他说许多断头话,奈因里个诸亲末在高子个堂。
奴的天呀!催妆起撇郎硬心肠。
奴是里个轿内末暗心子个哭,傍人只道因爹娘,谁知子个伤!
点点滴滴相思泪,一心放不下有情有义郎。
孰知不上半个月,才郎里个有病末在牙子个床。
奴的天呀!暗祝告保佑得安康。
奴恨里个不能末来问子个候,奈因未满月新娘。
那知子个道不到一月断水浆!有人报说道:才郎一命亡。
那时奴闻凶子个信,悠悠里个哭倒末在牙子个床。
奴的天呀!夫盘问腹痛好难当。
可恨里个不能末亲相子个送,奈因公婆在高堂。
告哥子个哥,暗暗带你三分孝,白绫束胸膛,花朵不满装,
芙蓉脸上懒搽粉,做双里个弓鞋末元缎子子帮。
奴的天呀! 白罗衫外罩素衣裳。
觅了里个一块末沉香子个木,雕刻才郎俏面庞,恐夫子个扬。
梳妆匣内做祠堂,晚来同一床,时刻在身旁。
倘然丈夫出外去,请出里个才郎末诉衷子个肠。
奴的天呀!欲短见只因爹共娘。
待奴里个生下末男和子个女,接代夫君后嗣香。
那其子个间寻其短见归阴府,好与有情郎一路上西方。
或脱红尘把家出,削发里个为尼末诵金子个刚。
奴的天末!渡才郎同去上西方。
——清·无名氏辑《时调小曲丛钞·银绞丝调》
以上七首一组《哭情郎》的民歌,是对封建包办婚姻破坏自由爱情的强烈控诉。
颇为难得的是,它为我们塑造了一位“有情有义郎”的形象。他的情人受父母包办婚姻的驱使,不得不与他分手,答应他:“满月转回乡,然后与你再成双”,还表示要赠给他“花银两”,让他“可去选美貌做妻房”。由此可见,这个情郎家境贫寒,是个贫家子弟。但是他人穷志不穷,对待爱情非常执着、专一,斥责她“无情太轻狂,笑我一空囊,没有银钱娶妻房,若要你花银除非买棺材”!他要的不是银钱,而是爱情。因此,他在他的情人被迫嫁人之后半个月,便为相思病而病倒在牙床,不满一个月,即“一命亡”。大多数情歌皆谴责男子负心,而这组情歌却热烈歌颂男子的“有情有义”,为追求自由爱情而不惜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这确实是很难能可贵的。
它为我们塑造的这位被迫嫁人的女性形象,也是令人值得同情和感到非常可爱的。她并非由于自己对爱情不忠贞,只是因为“爹爹母亲作主张”,迫使她“只得嫁过去”。她虽然人已嫁过去,而她的心却仍旧在爱原来的情郎,可以想见她的内心痛苦也是深重的。她的“点点滴滴相思泪”,只能“暗祝告”她的情郎“保佑得安康”。当她获悉情郎病倒时,仿佛一声惊雷猛击在她的心头,使她不禁“悠悠哭倒在牙床”。她内心的无穷痛苦,不但不能向任何人诉说,还要在她所不爱的丈夫面前巧为掩饰:“夫盘问”,她便佯称“腹痛好难当”。她还偷偷地为情郎带孝,“白罗衫外罩素衣裳”;又把情郎的像雕刻在木头上,“晚来同一床,时刻在身旁。”她打算为丈夫生个孩子后,即“寻短见(即自杀)归阴府,好与有情郎一路上西方”;或者出家当尼姑,念诵佛教的《金刚经》,祈求佛祖“渡才郎同去上西方。”大乘佛教宣称,佛所居住的世界为“西方净土”、 “极乐世界”。可见她对情郎的爱情也是忠贞不渝的;封建包办婚姻,不仅虐杀了她的情郎的生命,也给她带来了终生的痛苦。所谓“脱红尘把家出”,“渡才郎同去上西方”,不仅表示了她对现实社会的满腔愤恨,而且也进一步说明,扼杀她和他的爱情幸福的,不只是应归咎于封建家长个人,更重要的是那整个封建尘世的罪恶。
融叙事于抒情,是这组民歌在艺术上的显著特色。它处处从女方“哭情郎”的角度来写,而又句句皆表现了男女双方割不断的生死之恋情。在叙述事情发展的前后经过之中,使人物的感情也层层递进,如汹涌澎湃的潮水,急流滚滚,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击着人们的心灵,使读者的心里不能不为之震动,不能不受到强烈的艺术感染。由于它在叙事之中抒情,这就使得它的抒情显得毫不空泛,给人以具体的真实感;同时因为它在抒情中叙事,这便使得它的叙事显得毫不平淡,而给人以强烈的力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