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当空挂,
明明亮亮,照透了窗纱。
俏佳人手拿着铜钱自问卦,
保佑着在外的儿夫,教他回来罢!
也不知在何处贪恋着野草闲花?
可是流落在谁家?
等他来,脱下花鞋,重重打他几下;
非是我打他,问他下次怕不怕?
——清·颜自德辑《霓裳续谱·寄生草》
本篇通过描写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盼望、耽心和责罚,表现了民间不受封建夫权桎梏的新型夫妇关系。
“一轮明月当空挂”,这不只是写景,也是写情。因为月下花前,是人们谈情说爱的场所;花好月圆,是夫妻理想的境界。在这样美好的景色下,俊俏的妻子必然更加思念在远方的丈夫。于是她手拿着铜钱卜卦,祈求神灵保佑她的丈夫平安无事,教他早点回来阖家团聚。丈夫迟迟不回家,她便耽心他“也不知在何处贪恋着野草闲花?”即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搞婚外恋。因此,她打算等他回来的时候, “脱下花鞋”,用鞋子“重重打他几下”,教他以后再也不敢这样做。
在封建社会,妻子只有服从丈夫的义务,而没有“管”丈夫的权利。封建夫权是广大妇女受封建压迫的一个重要方面。可是这首民歌中的这位妻子,却敢于对丈夫贪恋野草闲花的不轨行为进行责罚,毫无屈服于封建夫权的软弱、懦怯心理。它反映了劳动人民中不受封建夫权制约的新型夫妇关系,说明“三从四德”的封建礼教已经失去统治人心的力量。
在艺术上,它不仅所写的一切皆表现了这位妻子对丈夫的深厚的爱,而且表现的方式也变化多端。卜卦求神,是正面的表现;耽心丈夫在外“贪恋着野草闲花”,则从反面表现了她对爱情专一的要求,容不得丈夫把对她的爱分一丝一毫给外人;她要“重重打他几下”,也“非是我打他”,而是要“问他下次怕不怕。”这种种不同的表现方式,既把她对丈夫的爱表现得很强烈,又生动地活现出这位妻子的复杂心态:对丈夫又是盼望,又是祝福,又是耽心,又是气恼,又是恨得要打,又是爱得舍不得打,只要丈夫说一声“怕”,她就作罢。这是一位多么感情炽热而又纯朴可爱的妻子形象啊!
在《霓裳续谱》里,还有一首《寄生草带白》,也同样写此内容:
(唱)佳人悄立在柳阴下,薰风透体。(白)轮到我等个人,偏偏的遇见这么好热天,连一点风丝儿也是没有。真真的就似火发,为等他。(白)听听这还来什么呢。(唱)谯楼鼕鼕打三下,那撒谎的全不想临行说的话。(白)我说的话呀,他连一点也是没有听。不知流落在谁家,就晒了我。(唱)我那人儿不得周全,(白)瞧嘛,(唱)这月剩了半拉。等他来脱下花鞋,将他打几下,我去问着他,(白)为个人,必定叫人家打把几下子就有了脸咧。啐!不害羞的,(唱)问你下次怕不怕?
可见其流传之广,在流传的过程中又发生了变异。除词句稍有变异外,主要变化是在歌唱之中夹带道白,显得更加生动活泼,情趣盎然。如它写情人之间的打,跟通常的殴打不同,而是通过夹入道白,写出了情人打逗所特有的情趣,说:“为个人,必定叫人家打把几下子就有了脸咧,啐!不害羞的。”这真是写出了“打是疼,骂是爱”的独特表现,叫人看了不禁噗哧一笑。
在《霓裳续谱》刊行三十余年之后出版的《白雪遗音》里,还有一首以[马头调]改写的与此内容相同的民歌:
一轮明月当空挂,异样光华。
明明亮亮,照透的纱窗,实实可夸。
俏佳人,手拿铜钱来问卦,虔诚祷菩萨:
保佑我那在外的人,早早叫他回来罢,免得奴牵挂。
莫非他在外,贪恋着野草鲜花,丢却了奴家。
等他来,脱下奴的绣鞋,重重的打几下,试试家法。
不是奴家打他,问问他下次怕不怕?怕了就饶他。
说明这首民歌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区,以不同的曲调在广泛地传唱着。在这首[马头调]里,更明确地表现了妇女在家庭中地位的变化:他们已不再听任丈夫的奴役,而是成了掌管“家法”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