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根秋水明,石畔秋草瘦。
侵衣野竹香,蛰蛰垂叶厚。
岑中月归来,蟾光挂空秀。
桂露对仙娥,星星下云逗。
凄凉栀子落,山璺泣清漏。
下有张仲蔚,披书案将朽。
李贺诗有丰富的想象力。他常以独特的主观感受,奇特的构思,抒写自己的激情。这首诗是咏怀之作,但诗人却以周遭的景色氛围的描写,烘托因读书无用而感发的愤懑情怀。
诗人从感官意象的角度描写他穷居昌谷家中书屋的环境气氛。开篇“石根秋水明,石畔秋草瘦”句写秋色,“石根”、“秋水”、“石畔”、“秋草”是独立的意象,这里诉诸视觉的感受,引起超越寻常的美感效应。诗人以“明“瘦”的视觉印象,让秋水、秋草的意象显得明丽和瘦硬,而这两种不协调的意象又绾合叠映在一起,以生峭见姿趣,浮现出秋色的明洁和秋风的萧条,暗示着环境的冷落,境遇的凄清。“侵衣野竹香,蛰蛰垂叶厚”句,描写空间逐渐扩张开去,野竹香味“侵”入衣袖,“侵”字这一动词表现了空间的深度,让静态的竹林以动态的感官意象显示出来。“蛰蛰垂叶厚” 补充描绘了野竹林的茂密,夜空的幽暗,是“野竹香” 的补笔。“蛰蛰”,多貌;“垂叶厚”,形容竹林茂密,呈现了周围环境的寂静的气氛。继而空间的取景又向仰视的角度移动。“岑中月归来,蟾光挂空秀。桂露对仙娥,星星下云逗”四句,诗人的视点已移向山中的星空月色,将空间扩散开去,投向飘缈朦胧的辽阔秋空。秋月似已回归高山,“岑” 是形象地形容山色,山小而高日岑;“归来”则把月亮拟人化,它不是大自然宇宙的运转,而像是有意归来普照人间。明洁的皎月高挂在中空,月色秀丽动人。诗人以形象的比喻描写夜色。“桂露对仙娥”是化用神话故事,写月中的桂树与嫦娥的倩影相对,星星伴随月亮在云层下逗乐,天上的景色氛围是明快的、欢乐的,诗人的感受似乎随着夜空而开朗了,产生了一种出尘感。但骤然又笔锋直转而下,视觉从天上转向人间,感情体验也急骤地转化。“凄凉栀子落,山璺泣清漏”句,以主客体互相交融的艺术手段,写山色的凄冷。秋天的大地上,洁白清香的栀子花已经凋落,山石裂处,清泉滴滴流出。本来是栀子“凄凉”地在凋零,这里却是因客体的 “凄凉” 而诱发出主体的凄凉的情绪,一种悲秋的愁思随着落花而从心坎里进发出来;这样,山中秋色的凄然逼人的意味,跃然纸上,而“山璺” 的清流滴漏,则以“泣”字点染,使“山璺”“清漏”的意象,呈现出一股凄冷的意向,诗人对山间的视觉、感觉、触觉绾合在一起,以“凄凉”与“泣” 联缀起来的通感,让主观感情与客观景物互相感应,突出了秋夜这特殊环境里的恍惚迷离的气氛。以上所写的秋色,诗人是将多种的视点复合在一起,以近视、仰视、俯视等不同角度去摄取秋天景色,表现了这首诗的特殊意境。最后“下有张仲蔚,披书案将朽” 的结句,点出了全诗的主题。张仲蔚是后汉扶风人,少与同郡魏景卿隐身不仕。明天官,学问弘博。尝好为诗赋,所居蓬蒿没人。李贺以张仲蔚自况,说自己像张仲蔚一样,在昌谷隐居读书,书案已将朽烂了,但却毫无用处。“披书案将朽” 一语,道出了封建社会知识分子因读书无用而怀才不遇的万般无奈或百无聊赖的心态,万般思绪,吐自腑肺,语言凄厉,对揭示社会上弊病,入木三分。感讽之意,至此才和盘托出。
这首诗体现了李贺诗歌“诡奇” 的艺术特色,诗中以富于变幻意象的诗句,以主客体互感的手法创造艺术意境,突出了特殊环境中的迷濛凄清的气氛,并以独特的感受表露诗人的感觉和情绪,把内心情思与外界事物。融化在一起,表现了李贺鲜明的创作个性和“深细奇险” 的艺术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