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虏乘秋下,天兵出汉家。
将军分虎竹,战士卧龙沙。
边月随弓影,胡霜拂剑花。
玉关殊未入,少妇莫长嗟。
这首诗是李白 《塞下曲》(六首) 的第五首。全诗语言洗炼,平仄和谐,对仗工整,堪称五律的典范作品。
诗开头两句叙写了战争的缘起和紧张气氛。“塞虏”是指当时西北游牧民族的奴隶主们,“虏”是古代人对入侵之敌的蔑称。第一句说,塞外少数民族的统治者们乘着秋高马肥,又值塞内禾稼成熟之时,以牧马为名南下进行骚扰掠夺。“天兵”是对唐王朝军队的美称。“汉家” 就是 “唐家”,汉代曾是中华民族引以为自豪的时代,故唐人喜欢用“汉” 来代称“唐”。诗的第二句是说,朝廷的军队正雄纠纠,气昂昂地出师抗击来扰的敌军。这一联上下句两相对照表现了诗人强烈、鲜明的爱憎。将敌人鄙之为 “塞虏”,把我方颂之为“天兵”。而“乘” 字,活画出 “塞虏”觊觎我领土,掠夺我财货的狼子野心;“出”字,则展现了我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同仇敌忾的气势,也从侧面说明了 “天兵”所从事的战争的正义性。
三四两句承接“天兵出汉家”,从将军和士兵两方面着笔,进一步描写我方将士的英勇无畏。“将军分虎竹”,是说将帅接受朝廷出击的命令。“虎竹”是指调遣军队的兵符。它一半由国君执有,一半由将帅持有,朝廷发兵时对合起来作为凭证。古代兵符有铜虎符和竹使符两种,故这里称作“虎竹”。“战士卧龙沙”是说战士开赴边疆,在塞外荒漠之地安营扎寨,随时准备迎击搔扰的敌人。“龙沙”是指塞外沙漠苦寒的地方。这两句先叙将帅受命,再写战士赴前,诗句对仗工整,于层次中见出唐王朝君臣间的互相信任、将军的指挥有方和战士不畏苦寒、守边卫国的决心,暗含着正义战争必胜之情意。
五六两句以绝妙的艺术构思,描绘出一幅有声有色的边关战斗生活的画面。两句都选取了秋夜月下行军的场面,运用白描手法来进行勾画的。你看: 冷月如钩,寒光紧紧伴随着战士身边的弯弓;胡霜凝华,撒落在冰冷的剑刃上,在月光下泛起凛凛白光。这两句诗利用 “月” 与“弓”、“霜”与“花”在形态上有相似之处,展开了合理的想像,将战士月夜行军时肃杀凛冽的氛围和他们雄壮英武的军容凸现了出来,又富有诗情画意。“随”与“拂”两个字,信手拈来,却又显得何等妥贴真切。难怪清人沈德潜读到这里要赞叹不已,说:“只弓如月,剑如霜耳,笔端点染,遂成奇彩。”(《唐诗别裁集》)
最后两句是全诗的升华。“玉关”就是玉门关。在古代,玉门关可以说是汉民族和西北少数民族的地域分界线。“殊”,是犹、还的意思。据史书记载,东汉时,投笔从戎的班超久在塞外,年老思归,上疏朝廷请求说:“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以“生入玉门关” 为他一生最后的愿望。诗人李白在这里是反其意用之。这两句是说: 战事还没有结束,入侵的敌人尚未被赶走或消灭,深闺中年青的妻子可不要因为我们的不归而长叹罢! 这两句是出征在外的战士对妻子的劝慰和叮咛: 我们一定要赶走敌人,取得战争的胜利,那时再回来与你团聚。同时,也是诗人的劝慰和叮咛,是诗人借战士之口表达的劝慰和叮咛。因为战士的劝慰和叮咛也许只是对自己妻子一人,而且也许根本无法传达到;而诗人则自由得多了,他可以跨越时空,他仿佛是在对所有征人之妇说:“莫长嗟!”在这里,诗人高度肯定和歌颂了战士离家别妻,为国效命的可贵爱国精神。我们从诗句中仿佛也感受到诗人那颗跳跃着火热的心。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这不仅在于战事的残酷绝伦,即使是战士离家所造成的离别之苦,同样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因为,在古代信息传递很不灵便,战场的情况又变幻莫测,人们的生离往往就成了死别;所以,征夫在外,少妇长嗟,原本就是人情之常,不足为怪的。但是,在盛唐,那种昂扬亢奋的时代氛围感染和激励着人们,使得抗击 “塞虏”,建功立业成为男儿们引为自豪的事,成为男子人生价值的实现。在这么一种轻生乐死,希冀为国效力的风气的熏染下,那种“儿女共沾巾”式的缠绵悱恻几乎成了近羞辱的事情。于是,这位盛唐诗坛的巨擘用他那支 “气贯长虹” 的笔,写出了 “玉关殊未入,少妇莫长嗟”这样激动人心的诗句。如果说班超当年“生入玉门关”的话,是烈士暮年合乎情理的愿望的话,那末,李白这首诗喊出了盛唐时代的声音,充溢着生气勃勃、一往无前的时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