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名著·杂剧编·许潮·武陵春(全一折)

中国古代戏曲名著鉴赏辞典·杂剧编·许潮·武陵春(全一折)

桃源主人与山童避秦时乱,隐入桃源洞天,已历七百年,外界不知。后因桃源主人告知,西南十里处有一洞口,与武陵溪相通,因灵符封洞,内外隔绝。山童出于好奇,瞒着山翁,窃起灵符,打开两山,欲看尘世究竟。并将飘落的桃花与半瓢胡麻剩饭,付诸流水,送到人间。渔人黄道真驾小舟,进入桃园仙洞,得遇山翁,问及姓名出处,拒而不答。接着又晤君山父老、青溪道士、山中人、太上隐者和沧浪渔父,饮酒言谈之间,无不称飘渺世外,不干名利。最后天台二仙姑托渔人捎信与刘晨、阮肇,表示旧情难忘,相约五百年后再结良缘。渔人在洞中流连七日方出,刚行数步,只听一声响亮,向日洞门,不复再见。



(正未扮桃源主人上) 问予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老夫秦朝人也,不幸时逢阳九,岁值龙蛇,东夷玄德,龙去鼎湖,西方美人,鹤归华表。弃礼义而尚首功,鲁连蹈海; 堕名城以杀豪杰,李耳出关。故吾与一时高蹈之士,寻山访水,避地保身; 全家隐处于桃源洞天,七百年来,未有知者。今当仲春天气,袅袅晴枝弱,关关幽鸟娇。白云联岭树,绿水满溪桥。群仙必有乘时来访者,不免唤出山童,分付一番。正是花径不曾缘客扫,柴门今始为君开。山童何在?(丑扮山童上) 山眠不觉晓,到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山童在此。(末) 山童,你在洞中,今已长大,你知我来历否? (童) 不知道。(末唱)

【北商调集贤宾】 自寻真一入桃源水,伤往事可重追。试论他任刑名渭川流赤,穷土木阿殿飞翬。只弄得上蔡门兔犬酸心,望夷宫马鹿攒眉,鲍鱼车风动祖龙归,四海内干戈鼎沸。恁时节望天地一网罟,睹宇宙尽疮痍。

(末) 当此时贤人君子,各自东逃西窜,全身远害去了。(唱)

【逍遥乐】 因此上冥鸿远举,鹰隼高飞,蛇龙偃息,虎豹栖迟,怕做了宗庙文牺。(云) 当此五百生同时被坑,又堕名城,杀豪杰,后来酿成楚汉争锋,坏了多少英雄。(唱) 见了些处堂燕雀嫚嬉嬉,栋将焚,全不知几。只落得祸延林木,殃及池鱼,玉石俱灰。

【醋葫芦】恁时节我待要首阳山效采薇,烂柯洞观着棋。又只怕近崤函,临古道,被人知。终南山那有个闲田地,五湖舟到有些闲是非。赤紧的把一个西陵侯,弄做个种瓜的。

(童) 因何寻到此间? (末唱)

【前腔】 躲离了三秦关,道路长,却来到五溪头,山水僻。耸层峦,联叠障,出云奇。(童) 这洞通何处? (末唱) 一壁厢通三湘,连九嶷; 一壁厢盘三楚,望九溪; 一壁厢跨百越,贯五岭,也不离这搭儿。【梧叶儿】 每日间黄犬声,云中吠; 白鸥群,池内戏。紫蟹嫩,赤鳞肥,四时有山林味,一生无城市迹。这两日鹤书驰,报道有群仙聚会。

【后庭花】 你与我濯瓷铛, 烹紫芝, 折松柴, 煮白石, 篘云液, 充酒醴,炊胡麻,具饭食。好与我细收拾,石榻上白云扫去,启柴扉,方竹支,翦藤萝当道枝,除花荫径上泥,拂鱼矶石上衣。教苍鹤庭前舞,放白鹇窗外啼。

【青歌儿】 呀,整备下游山、游山杖屐,排列着赏春、赏春茶食。看今岁洞里桃花胜旧时,红得来光辉,白得来希奇,好一似越王宫里醉西施,无半点胭脂气。

【浪来里煞】 你与我碧峰头割木蜜, 翠岩中收石髓, 剔蘼芜朴避使芳菲。趁而今,桃正开,春色方明媚。可急急将人鬼关,牢封闭; 仙凡界,紧遮蔽。你是必休教落花,风吹入武陵溪。

(童) 敢问仙翁,如何休教桃花入武陵溪中? (末) 你不知道,这桃源洞东北一条路,通洞庭潇湘,此是条阴路,惟真明仙侣,可以往来。西南一条路,与武陵溪只隔十里,源脉相通,惟赖石关隔绝。吾当时在崆峒山与广成子求得封洞灵符,置于洞口石室,故两山连合,不能通路。今七百年来,无有世人到此。若仰起灵符,则石峡依然两开,去武陵咫尺耳。以此教你莫遣桃花入武陵溪,恐被世人知此。(童) 知道了。(末) 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下) (童) 自入桃花洞,山空尽日闲。殷勤送流水,好去到人间。念小童不知什么年间,被仙翁引进洞来,只知花开为春,叶落为秋,更不省世间人事。今幸仙翁说出封洞灵符,在桃花洞口石室中,未免瞒着仙翁,窃起灵符,看是什么世界。行行去去,这是桃花洞口了。只见碧崚崚怪石撑空,翠阴阴古林蔽日,悬崖上松杉偃蹇,峻涧中萝薜纵横,常年里白鹤与玄猿唱和,镇日间黄鹂共紫燕绸缪。攀援过万仞苍崖,方才见百泉活水。这水珠错落玉联翩,穿花绕竹灌芝田。正是一条界破青山色,疑是银河落九天。来到石室中,真个一石函,不免用力掀开,将灵符仰起。(童作惊科) 只听得响亮一声,两山开了,好一派流水,想此水便通武陵溪也。不免将吹落桃花,并已吃剩胡麻饭半瓢,尽付流水,我转回洞中,看可有人来到。青山叠叠水潺潺,水自悠悠山自闲,流出洞中才一尺,便分天上与人间。(童下,生扮渔人上) 白鸥款款贴船飞,江上青山碧四围。青笠绿簑蓬底坐,斜风细雨不须归。小人姓黄名道真,武陵人也。自幼遇异人,道我有仙风道骨,因学仙经道录,吟得几句小诗,唱得几个道情,放浪形骸,不事生业,惟驾小舟,捕鱼江湖,友鱼虾而侣龟鳖; 每遇山奇水异处所,无不留心寻访仙踪隐迹。今是二月花朝节,正桃花大放之时,不免驾小舟、具六物,往武陵溪游玩一遭则个。来到武陵溪,只见两岸桃花,一溪流水,真是好景也呵。且取短笛吹一歌以为乐。(唱)

【茶歌声】 溪上桃花夹岸开,溪中流水绕花来。两边花照东流水,好似佳人对镜台。

(生) 往年曾到此溪,不似这番花开盛茂,不免再撑前进,又转一湾,桃花愈盛。(唱)

【前腔】溪水清清桃正浓,桃花溪水两争雄。桃须让水三分绿,水却输桃一段红。

(生作惊科) 如何不是前时景致了,再歌一曲。(唱)

【前腔】 桃花潭底水澄澄,桃花隈上山层层。一溪烟水无人到,满目云山何处登。

(生) 我在溪上捕鱼二十余年,并无这条石路,远远望见乱花滚滚流下,内有一瓢,不免拾起来看,只见异香扑鼻,乃胡麻饭也。尝闻仙人纫木叶之衣,餐琱胡之饭,此间莫不有仙境乎? 自幼逢郭璞,算我四十后,当遇仙人,敢是应在今日? 且将渔舟拴系在此,沿流水进访一遭。云窟重重仅碍肩,丹崖石磴路玄玄。若无流水通消息,怎识人间别有天。呀,原来这般好田地,只见竹阴阴、鸟嘤嘤、花深深、树森森,田耕红雨野,屋结白云岑,真个是洞天福地,只望见绛桃墙下,翠竹篱边,卧着一只黄犬,不免唱歌一曲,使他得知。(高歌科) (唱)

【前腔】灼灼桃花短短墙,桃花墙下卧仙庞。愿得花间有人出,免令仙犬吠渔郎。

(末上) 池沼鸥相狎,堦厨鸟不猜。洞门深似海,那得外人来。(唤山童问科) (童佯睡应不知科) (生作相见科) (末迎生入问科) 老夫荒山空寂,与世相绝久矣,客何缘辱贲于此? (生) 小人自少慕仙,遂假渔舟,寻访高踪。今泛武陵溪,见仙花满水,胡麻半瓢,因溯求仙源,果得胜境,愿勿相讶。(末) 动问客既是武陵人,今日之域中,是谁家之天下? (生) 今是晋朝。(末) 晋之天下得之谁家? (生) 晋得之魏,魏得之汉,汉得之秦。(末作掉泪科) 噫! 先世避秦之乱,举家来此隐处,已不知有汉矣,岂知汉又传魏,魏又传晋耶? (生) 仙翁既是秦朝高士,何以不著其名。(末) 老夫不幸生暴秦之世,坑儒焚典,堕名城,杀豪杰,任用李斯,专以刑名纠下,当时知名之士,尽遭诛戮,独吾与鲁两生,不扬其名,所以免祸于当时,绝褒贬于后世。四皓诸公,虽同吾避世,惟不隐其名,故几不免,后来有许多是非。近有君山父老、青溪居士、山中人、太上隐者、沧浪渔父,皆不著名于世,同处于此。盖世有肥遯,有嘉遯、有吏遯、若吾辈又所谓玄遯者也。(生) 生虽不敏,愿得仙翁姓名出处,播扬人间,使青简不朽。(末) 噫! 若此是祸老夫矣。而今天下沽名钓誉,籍山林以为廊庙之捷径,假泉石以为青紫之筌蹄,谋作山中卿相者滔滔矣。若一闻吾名,则斥吾为魑魅魍魉者有之,岂不大可戚哉? 远远望见众仙来了。(外扮君山父老上) 山中老人读黄老, 手援紫虆坐碧草, 春至不知湘水深, 日暮忘却巴陵道。吾乃君山父老是也。闻桃源主人有客,特来见访。(副末扮山中人上) 酒尽君莫沽,壶干我当发。城市多尘嚣,还山弄明月。(小生扮太上隐者上) 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日历,寒尽不知年。(小外扮青溪道士上) 青溪道士人不识,上天下天鹤一只。洞门深锁碧窗寒,滴露研殊点 《周易》。(净扮沧浪渔父上)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濯我缨兮千古芬,濯吾足兮万里云,水兮水兮吾何分? 吾乃沧浪渔父是也。太上隐者、山中人、青溪道士、君山父老,约访桃源主人家客,不免同往。(众相见科) (见桃源及渔客科)(外) 今幸武陵客在此,我每各把酒一杯。(生) 动问仙翁姓名出处。(外唱)

【水仙子】 曾经三醉岳阳楼,红蓼滩头狎白鸥。人人笑我个烟波叟,月明时理钓钩,任芦花浅水悠悠。俺那里吴楚东南坼,乾坤昼夜浮,我乃是飘瓦虚舟。

(太上奉酒) (生问如前) (太上唱)

【前腔】 我朝游北海暮苍梧,若问生年是太初。蟠桃曾见三二度,看桑田几遍枯,谁知他汉永秦促。日月双风扇,乾坤一火炉,我乃是炼不毁的顽炉。

(青溪把酒) (生问如前) (青溪唱)

【前腔】 水帘岩外雨溟溟,点点泉声杂鸟声。床头常把 《周易》枕,玩周公孔子情,一会间书草黄庭。不识城和市,无干利与名,我乃是怕应举的书生。

(沧浪把酒) (生问如前) (沧浪唱)

【前腔】我少年曾泛五湖舟,遍三江并十洲。水山风月相知旧,把红尘梦一笔勾,那知他赤县神州。每日间山色青如黛,江光翠逼眸,我乃是贩山水的行头。

(山中人举酒) (生问如前) (山中人唱)

【前腔】 长安陌上稻花馨,流水桥边酒馆清。日斜归步青山影,醒又饮,醉又醒,那里管兔殒鸟升。采黄花,烹香茗,春白玉,煮宿羹。我乃是个醉不死的先生。

(山童进报科) 今有天台二仙姑,下云端来了。(众出迎科) (扮二旦上) 吾姊妹自刘、阮别后,洞天寂寂,流水潺潺,鸟啼花落,春色撩人。闻仙境桃花开盛,特来游赏,暂释永怀。(末)今有武陵人误入洞天。仙姑既牵情刘、阮、此人可以传书,真天假良缘也。(二旦喜请相见) (生作背念科) 芙蓉脂肉绿云鬟,罨画楼台青黛山,千树桃花万年药,不知何事忆人间。(旦) 仙乡武陵,去天台几何? (生) 武陵与天台,水陆相通,彼此客商不绝。(旦) 吾姊妹自与刘晨、阮肇别后,仙凡路别,再不曾见一个世人。今幸逢君,欲托尺素,奉寄二郎,未知允否? (生)谨领。(旦) 既然见允,借纸笔来。(旦作写书科) (唱)

【黄莺儿】 提笔翠眉低,问容光,减旧时。仙凡路隔浑无计,青鸾既稀,黄犬又迷,桃花几度随流水,寄郎知。王孙别后,洞口草萋萋。

(小旦写书科) (唱)

【前腔】 提笔泪沾衣,忆相逢,春正迟,碧纱洞里乾坤异。缘有限期,情无了时; 休忘惆怅溪边意; 阮郎归洞天,春寂花落鸟声悲。

(二旦) 书已写毕,千乞传示刘、阮,珍重人间,俟五百年后,再结良缘。多谢桃源主人,吾姊姐亦告别了。风凄凄兮雨霏霏,云为裳兮雾为衣,来随碧海群凫下,去作青天双鹤归。(生)呀! 仙姑化鹤去了。我留恋此间已七日矣,家中何处寻访,亦告回罢。(末) 客既不肯久留,我等同送出洞口。行行去去,此间便是洞口了。将酒过来,送别一钟。(末唱)

【皂罗袍】 把酒送君听告,这不是鬼城妖巢。仙门不许老僧敲,玄关那得凡人到。蟠桃花异,银河水遥,洞房春永,壶天日高。叮咛莫使人知道。

(生酧拜科) (唱)

【前腔】 深感得仙翁指教,幸今朝奇遇松乔。羡仙踪一似鹤腾霄,觉浮生只类萤栖草。一声长啸,鸾吟凤娇,数声短笛,山高月小。叮咛莫闭重来道。

(众) 洞里春晴花正开,看花山洞几时回。殷勤好去武陵客,莫引世人相逐来。(众下) (生行数步回首大惊科) 呀! 只听响亮一声,只见水回青嶂合,云渡绿溪阴。古藤蔓衍,峻石峻嶒,向日洞门,不复见了。罢罢,天色晚矣。且归去,再来寻访。



送出桃源日已曛,落花流水两氤氲。

回头失却来时路,万叠青山空白云。



阳九: 指灾难之年或厄运。鼎湖: 旧时指皇帝之死。鹤归华表: 用《搜神后记》辽东人学道后化鹤归辽的故事。华表: 亦称“桓表”、“谤木”。传说古代王者纳谏或指路的木柱。鲁连蹈海: 战国齐人鲁仲连宁肯跳东海而死,也不做秦国的臣民,终于说服魏赵两国不尊秦为帝。李耳出关: 李耳,即老聃,春秋时思想家,著有 《老子》。传说曾与函谷关尹出关西去。阿殿: 指阿房宫。飞翬 (hui辉),形容宫室壮丽。祖龙: 指秦始皇。贲: 同“奔”。

筌蹄: 比喻达到目的手段。筌,为捕鱼工具; 蹄,为捕兔工具。三醉岳阳楼: 本吕洞宾故事。宋代范致明 《岳阳风土记》:“岳阳楼上有吕先生留题云:‘朝游沧海暮苍梧,袖里青袖胆气粗。三入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烟波钓叟: 本为唐代诗人张志和。与上文吕洞宾均指修炼得道的仙人。刘、阮:典出 《幽明录》,东汉刘晨、阮肇入天台采药,迷路不得返。偶遇二仙女,欢会半载,归思甚苦,女遂相送,指示归路,回到家中,已隔十世矣。后人常以刘、阮指情郎,天台喻仙境。氤氲 (xinyun因晕): 形容烟和气很盛。



《武陵春》为一单折的独幕剧,据 《桃花源记》敷衍,以旧题材,翻新样,独具特色。是用诗化的语言,描写出富有诗的意境美的诗剧。写桃源主人,遭逢秦乱,隐居桃源洞天,他回首往事,无限伤怀。在 【北商调集贤宾】 曲中说:“伤往事,可重追”,“望大地一网罟,睹宇宙尽疮痍”。把秦世的暴虐,百姓的不幸,概括笔端。这是唱出来的,也是哭出来的。比陶渊明 《桃花源记》中写的“自云先世避秦时乱”一句,尤显深刻得多。他自陈不学伯夷叔齐,饿死首阳,也不学范蠡五湖泛舟,漂泊不定,只有远走高飞,去寻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以“远害安身”。因此,他在 【前腔】 中唱道:“躲离了三秦关,道路长; 却来到五溪头,山水僻,耸层峦,联叠障,出云奇。”确实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去处: 第一,地形峻美。“一壁厢通三湘,连九嶷; 一壁厢盘三楚,望九溪; 一壁厢跨百越,贯五岭”,极尽夸张,把桃源洞天的险峻描述得十分神奇。第二,环境幽美。“每日间黄犬声,云中吠,白鸥群,池内戏。紫蟹嫩,赤鳞肥,四时有山林,一生无城市迹。”如果说《桃花源记》写的“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还是人间景象,而《武陵春》则变人间为仙境了。第三, 生活淡美。“你与我濯瓷铛, 烹紫芝, 折松柴, 煮白石, 篘云液,充酒醴,炊胡麻,具饭食”,虽然也是“烹”、“煮”、“炊”、“具”,但绝不似人间烟火,恬淡而显出十分高洁。有了这种隐居的所在,故而情致闲适,岁月优游。桃园洞天的生活是超现实的,但又不离现实的影子。作者这样写,只不过借助于理想来寄托现实罢了,表现出追求自由生活的愿望,曲折含蓄地批评世俗的丑恶、社会的黑暗。

此剧安排了山童瞒着仙翁,掀开石函,“将灵符仰起”,使两山大开,从而招致武陵渔人黄道真进入“桃源洞天”。这是一突转性的情节,使戏剧冲突得到发展。渔人溯溪探源,《桃花源记》描写细腻,而剧作者则写得更为精彩。用渔人连歌四曲,把桃花流水描绘得淋漓尽致。【茶歌声】:“溪上桃花夹岸开,溪中流水绕花来。两边花照东流水,好似佳人对镜台。”几乎每句都有桃花,都有流水,这就突出了桃源的特点。把陶文的散体“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描写,改成韵文,创造出诗化的意境,似乎更富美感。【前腔】 中“溪水清清桃正浓,桃花溪水两争雄。桃须让水三分绿,水却输桃一段红”。这里把桃花之红,溪水之绿,反复对比映衬,益显其景物的美妙。由于渔人意外的到来,戏剧性大为加强。渔人与仙翁谈话之间,仙翁不禁感慨唏嘘,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同时,由于渔人的到来,也很自然地引出众多隐者的登场。他们把酒倾谈,介绍身世和志趣,剧情更增波澜婉曲,内容愈显丰厚充实。君山父老是“曾经三醉岳阳楼”的“烟波钓叟”,是“吴楚东南圻,乾坤日夜浮”,洞庭湖上的一块“飘瓦”,一叶“虚舟”。太上隐者是一个“朝游北海暮苍梧”,“蟠桃曾见三二度”,“炼不毁的顽炉”。青溪道士是一个“不识城和市,无干利和名”的“怕应举的书生”。山中人是一个“醒又醉,醉又醒”,“醉不死的先生”。沧浪渔父是一个“少年曾泛五湖舟,遍三江并十洲”,“贩山水的行头”。这一群隐者的插入,不是想使“桃源洞天”因为渔人的到来而热闹、欢乐起来,而是为了不断深化主题,把愤世嫉俗的思想,推进到更深的一个层次。最后插入天台二仙姑托渔人寄书刘、阮,使仙境又回到人间。如此高妙的艺术构思,耐人寻味。全剧曲词,典雅优美,形象生动。宾白也多用韵文,曲白相生,交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