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剧曲鉴赏辞典·清代剧曲·清代传奇·曹寅《续琵琶·台宴》原文与翻译、赏析

(四旦持乐器上) (曹) 可歌吾乐府与诸大夫听。(四臣列坐，女伎歌介)

【大红袍】 孤本甚庸愚，聊立微名耳。筑舍谯东，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粗以为生计。吾曾记，东临碣石，遥观沧海，澹澹水流，更山岛竦峙。但只见草木芳菲，日月儿星辰儿，若出其中，若出其里。叹人世逝水年华，龟寿怎比?想乘雾螣蛇，那螣蛇儿乘雾飞，毕竟也成灰。咳，俺好似伏枥的骐骥，枉自道志在千里。不多时，又做了暮年的烈士，皓首苍颜，壮心犹未已。唱道是对酒当歌能几时，朝露易晞，除杜康解忧思。青天外月明星稀，夜乌南飞，那时节浩歌归矣。

(旦众下) (众臣) 丞相此歌包罗万象，非小儒所能及也。(粲) 闻丞相北破袁绍，东擒吕布，南定刘表，许多功业，可试说一番，臣等敬听。(曹)

【北出队子】 战袁绍仓亭得利，灭温侯也乘他酒色迷。逼得刘琮束手献荆畿。单则恨权和备赤壁心齐，白占了半壁山河，这些时，俺可也提不起。

如果说曹寅《续琵琶》在塑造蔡文姬形象时与史实有着一定的偏离，那么对曹操形象的塑造，则体现着向史实的靠拢。向来的三国戏，往往在处理曹操形象时与史实相悖，将曹操塑造成一个逆贼奸雄，多由 “白面” 来扮演。而此剧中的曹操则作为正面的角色出现，由 “外” 扮演。这一方面是因为历史上的曹操的的确确是一位英雄，正是他的努力，才使蔡文姬脱离了异域的绝境; 而另一方面与曹寅的自称“魏武后人” 恐也不无关系。还曹操以英雄本面，是曹寅《续琵琶》在立意上所给予我们的一个惊喜。

在 《台宴》 一出之前，乌桓王率部杀死了匈奴左贤王，又劫袭了匈奴营帐。蔡文姬出逃途中，写表申奏朝廷救援。另一边董祀葬了蔡邕尸骸，筑坟已毕，王粲过陈留，邀董祀同赴曹操幕中。恰好曹操铜雀台落成，大宴文武将吏，于是便有了《台宴》 一出戏。

本出剧中，曹操一出场，便来了一段唱： “人道俺问鼎垂涎汉神器，叹举世焉知就里。俺待要武平归去解戎衣，不知几处称王，几处称帝。今日里高会两班齐，对清樽要吐尽英雄气。” 这说明他的本心在于使天下平定，并无意于独霸称雄，废帝自立。武将纷纷上场，祝酒已毕。之后是文吏登场，请求听丞相佳作，曹操乃命歌妓唱其自制的乐府诗。

此处所选的第一支曲子 【大红袍】，正是歌妓们所唱的曹操乐府。曲子融会了曹操的数篇诗作，虽由歌妓之口唱出，却充分表达了曹操的志向与怀抱，表现了曹操卓异的诗才和精神品格。曲子开头，曹操自谦庸愚，认为如今成名不过是偶然之事，他表明自己的本意是想要在家乡以读书射猎为生。言外之意是他没料到会遭逢天下大乱，他出来收拾天下残局，也是迫不得已。接下来曹操抒发了自己吞吐日月，包举八荒的英雄怀抱。心如沧海，胸怀如此远大，而人生却如此短促，神龟螣蛇尚且 “终有竟时”，更何况凡人! 曹操认识到了人生必有穷尽的残酷现实，但却并不甘心于听命于时间的安排。虽然人在迟暮，而他的雄心壮志并未穷已。“不戚年往，忧世不治” (曹操《秋胡行》)，年事渐高的曹操面对未成的大业，不由得发出了“对酒当歌” 的感叹，人生短暂如易干的朝露，除非饮酒，怎解忧思! 在清醒地意识到人生的本质、完成了对生命的追问之后，曹操发出如此动人心魄的浩叹，并不意味着他就要软弱消沉，而这恰恰是他执著于有限的生命，决心及时努力，有所作为的表现。“青天外月明星稀，夜乌南飞，那时节浩歌归矣”，化用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曹操《短歌行》) 二句，原诗何指，众解纷纭。考察全剧，曹寅将其援用在这里，大概是说天下平定，权归天子，军阀纷争平息的意思，曹操认为只有到那时，他才能够浩歌归去，不再参与扰攘的世事。

歌妓们的演唱，博得众臣对曹操诗作的齐声叫好。王粲提议曹丞相将所创的功业陈说一番，于是引出了 【北出队子】 一支曲子。曹操回顾战袁绍、灭吕布、逼刘琮的功绩后，却也毫不隐讳自己在赤壁之战中败与孙刘的事实。这支曲子充分的表现出了曹操实事求是、不掩饰自身缺点的政治家风范。通过这两支曲子，曹操的正面形象基本上得以确立。这样一位胸怀博大，以国家大事为重，渴望及时建功立业、平定天下的大政治家，一位具有清醒的人生感与历史感，并重视文士与文化建设的大诗人，才有可能完成对蔡文姬的营救。

此后，王粲向曹操提及蔡邕，曹操感念故旧，并问及蔡邕所修汉史的下落。曹操担心无人续成汉史，王粲便说到了蔡文姬，恰好这时匈奴小番把蔡文姬的求救文书送到。对蔡文姬的营救，就成了本剧接下来的情节。

【大红袍】 一支曲子中除衬字外，几乎全为所引用的曹操 《观沧海》、《龟虽寿》、《短歌行》 三首诗中的原句。这不仅使曹操的形象更接近于史实，也使曲词更富有诗意，负载了更为丰富的内涵。以诗词学问入戏，是曹寅此剧的一大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