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含蓄提供的艺术欣赏的内容和意味,能够激发出人们的联想, 并能以这种联想来丰富、补充作家创造的形象,这正如刘知几在《史通·叙事》中所说的:“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读罢王昌龄的《长信秋词》(其三),颇见得象这种波起字句间的韵致。
《长信秋词》,《乐府诗集》作《长信怨》,属《相和歌·楚调曲》。这首诗是抒写失宠宫嫔的幽怨,揭露了封建社会妇女的不幸命运。
就全诗的内容来看,是借汉代女文学家班婕妤所作的《怨歌行》中的长信故事,来反映唐代宫女凄愁悲惨的生活的。《怨歌行》,亦称《团扇歌》,其中写道:“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班婕妤,成帝时被选入宫,备受宠爱,后遭弃置,到长信宫去侍奉太后。她身似秋扇,命薄运蹇,所以看到秋扇见捐,便很自然地会联想起自己被冷落的境遇。 王昌龄的《长信秋词》(其三),以往古喻当世,以西汉的班婕妤作为失宠的宫廷妇女的典型,让人们从历史的镜子里照见同样存在于唐室宫墙内此类悲剧角色。
首句“奉帚平明金殿开”,“奉”,作“捧”讲,“奉帚”,即指“执帚”;“平明”,天大亮的时候。它的意思是:清晨,金殿大开,拿起扫帚就去打扫。这分明是一个宫女,干的是劳苦的粗活儿,其身分已显出了处境的悲凉,地位的低下。她有过受宠的过去, 二句“且将团扇共徘徊”,是说她现在君恩断绝,如秋扇被弃。“且将”,点出人物在打扫之后,别无他事的孤寂无依的心情。她失宠的苦痛没有谁能与之共喻,只得持团扇来回地行走。她是团扇,团扇是她,其情其形, 可以想见。三、四句承上转作人物的心态描写。“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见到寒鸦(时值秋季,故鸦称作“寒鸦”),为什么会触发出她的感慨呢?从“玉颜”上可想象出她容貌的娇美,而乌鸦的丑陋人所共知,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诗人偏偏要将其相比,让人物发出人不如鸦的哀叹,主要是为了开掘更深一层的怨意。她既因被君王废为庶人而感此身何寄,又因年光如流而悲青春难再,所以一直抑郁不欢,哪怕是寒鸦飞来,也会使她见后心海翻腾。“寒鸦色”的“色”,应理解为指作“光彩”。她之所以认为自己不如寒鸦来得有光彩,是她觉得寒鸦尚且还能披着昭阳殿的日光飞到眼面前,而她却不能近昭阳殿一步,岂不倍感凄然!昭阳是得宠者的幸福之地,她却长年在长信受苦,相距遥遥,自然会引起她心境哀哀。
《长信秋词》(其三)是唐代宫怨诗中的名篇佳作,几千年来为人们所称道不绝。其含蓄婉曲的艺术魅力, 永远闪耀着不灭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