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文章功用不经世,何异丝窠缀露珠! 校书著作频诏除,犹能上车问何如。忽忆僧床同野饭,梦随秋雁到东湖。
孔毅父是诗人的朋友,这是一首自嘲诗,在朋友面前自我嘲弄,所以称为“戏呈”。
这首诗结构颇怪,每两句一意,全诗四层意思各自独立。 一二两句用诘曲拗口的散文化句子自叹贫贱。意思是说,我这个抓笔管子的人,是没有封侯万里的富贵相的,因此钱也与我无缘,跟我绝交了。这两句既用了不少典故,又说得非常风趣。韩愈《毛颖传》:“秦皇帝使恬赐之汤沐,而封诸管城,号曰管城子。”《毛颖传》是韩愈以毛笔为主人公的一篇幽默小说,说它曾被秦始皇封在管城,所以管城子即毛笔。据《东观汉记》载,班超曾碰到一个相面的人对他说:“生燕颔虎头,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所以食肉相即指封侯万里的相貌。孔方兄为钱的代称,出自鲁褒《钱神论》:“亲之如兄,字曰孔方。”此外,这首诗开头两句采用散文句法,读起来拗折有力,别致有趣。
三四句强调文章必须经世致用。诗人说,文章的功用如果不能治理世事,那就好比缀有露珠的蜘蛛网,徒有闪光发亮的外表,实际上既不能用来做装饰品,更不能用来织绸缎,是毫无用处的。“丝窠缀露珠”的比喻,新颖独到而又贴切有趣,增加了这一联的形象性。
五六句自嘲当官无聊。诗人说,皇帝频频下诏封我做官,先当校书郎,后当著作佐郎,《通典》上曾说过:“秘书郎自齐梁之末,多以贵游子弟为之,无甚才实。当时谚曰: ‘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即秘书。’”我大概也是这种情况吧?
七八句突然回想起过去同孔毅父同游东湖的野趣。诗人说,我忽然想起了过去跟你一起去游览南昌东湖时的情景,我俩同睡僧床,共进野餐,真是有趣极了;因而近来我常常梦中随着秋雁去重游东湖。
粗粗一读,以上四层意思似乎是各自独立,毫不相关的;细细一想,它的内在联系却极其紧密。这首诗以自我嘲弄的幽默笔法,表现诗人仕途失意的怅惘之情。就是这根主线,将四颗散珠贯穿起来,连成一串的。正因为仕途失意,所以必然造成第一联所写的既无钱又无势的窘相;既然无钱无势,只有把精力花在文章上,希望自己的文章能经世致用,这便是第二联所写;可是连这样起码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自己只能当个校雠典籍的秘书郎或是充当以编写国史为主要任务的著作郎的助手著作佐郎,于是便出现第三联的自嘲;既然当这样的闲官无聊至极,那倒不如去过隐居生活,于是才有第四联对过去游览东湖生活的向往。
这首诗结构上的怪趣,正如方东树所说:“山谷之妙,起无端,接无端,大笔如椽,转折如龙虎扫弃一切,独提精要之语。每每承接处中亘万里,不相联属,非寻常计意所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