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桑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1),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2),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3),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4),紫绮为上襦(5)。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6)。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7)。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8)。
【译诗】太阳从东方跃出,照着秦家的妆楼。秦家有个好姑娘,她的名字叫罗敷。罗敷喜爱养蚕采桑,采桑来到城的南头。用青丝绳拴着桑蓝,用桂枝把桑篮钩住。梳着堆迭下堕发髻,戴着硕大明月宝珠。下身是杏黄花绸裙,上身是紫色花绸袄。过路人见到美丽的罗敷,放下担子凝目捋胡须。少年们见到美丽的罗敷,脱下帽子露出束发的软纱。耕田的停下手中犁耙,锄地的忘记手中锄头。回去后却又相互埋怨,只为了贪看罗敷的缘故。
【解析】这首乐府诗叙述了一个采桑女严词拒绝、巧妙斥责使君无理调戏的故事,成功地塑造了一个美丽、坚贞、聪明的劳动妇女形象,有力地揭露了封建社会上层统治阶级横暴丑恶、荒淫无耻的面目。全诗可分三章。第一章着重写采桑女的俊俏美丽。在风和日丽的气氛中推出了诗的主人公——罗敷。接着,从采桑工具、衣着服饰方面,衬托出色彩鲜明和谐的娇好女子形象。其次从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们,看到罗敷后无不为之倾倒而忘记自己该作的事情,间接地活画出罗敷的美丽:行者“下担捋髭须”,少年“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这一生动有趣的场面描写,给人以驰骋想象的广阔天地,比直接写其体态美好有着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使君从南来(9),五马立踟蹰(10)。使君遣吏往(11),问是谁家姝(12)。“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13)。”“使君谢罗敷(14):宁可共载不(15)?”
【译诗】太守从城南路过,停下马来呆望罗敷。派下小吏上前询问:这是谁家的美女?“我是秦家的姑娘,名字叫做罗敷。”“罗敷今年多大岁数?”“还不到二十岁,但十五却又稍稍有余。”“太守问问你罗敷:是否愿意同车共处?”
【解析】这一章写使君倚仗自己的权势无理调戏罗敷。先写从南而来的使君,惊异于罗敷的美丽,于光天化日下派人询问罗敷的姓名,年岁,而至公开提出“宁可共载不”的无耻要求,深刻地暴露了他们卑鄙的灵魂与肆无忌惮的行径,揭露了统治者的荒淫无耻。
罗敷前置辞(16),“使君一何愚(17)?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18),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19)?白马从骊驹(20);青丝系马尾(21),黄金络马头(22);腰中鹿卢剑(23),可直千万余(24)。十五府小史(25),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26)。为人洁白皙(27),鬑鬑颇有须(28)。盈盈公府步(29),冉冉府中趋(30)。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31)”。
【译诗】罗敷上前来答话:“太守你为何这样糊涂!你自有你的妻子,我自有我的丈夫。官府中的千余人中,我丈夫在最上头。凭什么在人丛中认出夫婿?他身骑白马,后面跟随着骑黑马的,那马尾上系着青丝绳,那马头上戴着金络头。他腰上佩着鹿卢剑,能值成千上万的钱。他十五岁时是府中小吏,二十岁作了朝廷大夫,三十岁便当上侍中郎,四十岁做了一城长官。他长得皮肤洁白,美美的长须仪表堂堂。他轻盈地踱着方步,从容地出入官府。在座的数千人,都说我的丈夫最突出。”
【解析】这一章写罗敷女严辞拒绝,巧妙斥责了荒唐使君。罗敷女先用“使君一何愚”对使君进行了直面嘲笑。接着申诉自己嘲笑他的理由:“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为了断绝使君愚蠢的念头,表达自己坚贞的节操,罗敷又极力褒赞、夸耀了自己的丈夫——言其威仪、其身份、其才貌、其风度,均足以压倒面前这位荒唐的使君。并以“数千人”的赞誉,证实所言非虚,进一步打消使君的痴心妄想,使使君在挖苦、讥讽中自惭形秽,而无地自容。罗敷女不但美丽、勤劳,而且善良、坚贞,她在嘻笑之中置使君于无比尴尬的境地,充分表现出她的聪明、机敏、勇敢与不为权势所诱、所屈的品格。
全诗语言生动简炼,能表现人物性格。前半部分描写,后半部分对话,而终止于一个喜剧性的结尾,使人在笑声中增强了对上层统治人物愚昧无耻的憎恨与蔑视,显示了强烈的戏剧讽刺性。另外,作者融夸张手法于间接描写和直接描写之中,而“烘云托月”的直接描写,又有效地增强了诗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