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苏轼·蝶恋花》述怀
苏轼
述怀
云水萦回溪上路①。叠叠青山，环绕溪东注②。月白沙汀翘宿鹭③，更无一点尘来处。溪叟相看私自语，底事区区④，苦要为官去⑤?尊酒不空田百亩⑥，归来分得闲中趣。
【鉴赏】 这首词抒写归隐之想。词写于宋神宗元丰八年 (1085) 六月。此时苏轼已结束了黄州谪居生活，被调往临汝 (今河南临汝县) 任职。他途经扬州、常州，曾上《乞常州居住表》，有 “买田阳羡吾将老” 的归隐打算。行至河南商丘，蒙受皇恩准允放归阳羡 (宋代常州所辖之县，即今江苏宜兴)，于是苏轼又折回常州 (今江苏常州市武进县)，满以为可以实现归隐的愿望了，可是一个月以后，朝廷又启用他去登州 (治所在今山东牟平县) 任职。临行前，苏轼写了这首词，既表达对常州和荆溪的依恋不舍之情，也抒发了仕宦与归隐的矛盾心情。词的上阕写荆溪风景。云水萦回，青山叠映; 溪水清澈，沙汀明净; 鸥栖鹭宿，月白风清，好一派清新脱俗的意境! 下阕抒胸中感触。面对如此好山秀水，词人不免萌生出对仕途的厌倦之感，他问自己何苦要去做官，如此劳力伤神究竟为了什么?何不 “归去来兮”，去过那有酒盈尊、躬耕垅亩的生活，去享受那清静无为、恬淡闲适的情趣?在经历了 “乌台诗案”、谪居黄州的仕途风波之后，苏轼萌发归隐之念当然是可以理解的，问题在于此时苏轼并没有对生活和仕途完全厌倦和绝望。事实上苏轼在此后的仕途和人生道路上又经历了一连串更为沉重的打击，他始终都没有被挫折和痛苦所打倒，也没有真正去过那隐逸的生活，而是顽强地与生活抗争，用旷达、幽默等种种方式来化解和排遣生活中所遭受的打击、磨难和悲苦。这就是苏轼为我们所提供的极其有意义的人生启迪。这首词主要表现了词人在用世与隐世之间的二难选择和矛盾心情。这种复杂幽微的心曲被词人巧妙地安排成 “溪叟” (即词人另一自我) 的对景感喟，实际上表现的是词人的内心独白，既匠心独运，又真切感人。王文诰 《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总案》 卷二十五说： “词云 ‘溪上’，即荆溪也。信为起知登州临去所作。自后人掌制命，出典雄藩，以及南迁海外，请老毗陵，未克践 ‘归来’ 之语。读公述怀词，为之怃然也。” 的确，苏轼一生未能实现“归来” 之愿，人生常常身不由己，往往难以心想事成，不免令人叹惋; 然而苏轼闪光的人格精神也正体现在他终于不愿 “归来”，不甘颓废，既执著又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