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书双竹湛师房二首》古诗赏析与原文

苏轼

我本江湖一钓舟,意嫌高屋冷飕飕。

羡师此室才方丈,一炷清香尽日留。

暮鼓朝钟自击撞,闭门孤枕对残釭。

白灰旋拨通红火,卧听萧萧雨打窗。

苏轼这两首七绝作于杭州通判任上。苏轼生性好入名山游览,现在由于政治上的郁郁不得志,便更加寄情山水。可幸的是杭州不仅山水秀美且多寺院,苏轼在杭整日纵情山水,往来于西湖、钱塘沿岸精舍,广交僧侣,窥尝方外之趣。这两首诗就是苏轼熙宁六年(1073)游宿杭州广严寺为住持湛师而作。广严寺内有竹林,因所生竹皆成双成对,故又名双竹寺。

诗人所着意表现的不是寺院风光,而是游宿山寺的生活趣味,所以,诗歌从诗人自己的志趣开始最后进入对寺院生活感受的描写。“我本江湖一钓舟”一句化用杜甫《将赴荆南寄别李剑川》“天入沧浪一钓舟”诗意,“高堂”之语则是以高堂华屋贮荫可怖的情境隐喻朝廷令人望而生畏的政治局面。在熙宁变法的革新浪潮中,苏轼因政见不合,自请离京外任,企图暂时避开纷繁复杂的政治斗争漩涡。这里“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是诗人内心厌倦官场竞争而又感到郁郁失意的复杂情绪的流露。这两句写的是“意嫌”,有嫌必有好。于是,三、四两句笔锋一转,写对湛师方丈的羡慕。在诗人看来,方丈虽小,却是妙上之境。这里没有尘世的喧嚣的污浊。香气是佛国的象征之一,寺院有“香界”、“香室”之称。香又妙在一炷,袅袅如篆,弥散开来,则又淡幽若无,显现出一种清静、严寂、肃穆的宗教气氛。诗人陶醉于这一超绝尘缘、溟灭俗翳的境界,以致于流连忘返。“尽日”二字写出了这种耽恋之情。当然,这不意味着作者想皈依佛门,而只是趣味上的投合。

如果说第一首写的是白天游息寺中的感受,那么,第二首则紧接着写夜宿寺院的情景。僧人暮鼓晨钟,参禅礼佛,这是寺院所特有的生活内容。诗人对此是闭门不问,对着黯淡的灯光,孤枕而眠。一个“自”字写出了偶宿寺中的诗人特有的静趣。与那些尚须理会佛事的僧徒相比,他多了一份悠闲。这里包含了以有声写无声,以佛事之动写闲卧之静的艺术构思。一、二两句是对山寺夜宿情景的概括描写,三、四两句则继以细致地刻画了两个细节。于夜深人静之际,面炉闲念,不时地拨捅一下炉火,不失为一件乐事,苏轼在另一首诗歌中也曾提到旋拨炉火参诗味的境界。这种情景与下一句所说的卧床听雨同属于苏轼一生较为喜欢的境界。苏轼早年读到韦应物“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的诗句,特别喜欢这“夜雨对床”的境界,遂与苏辙相约早退以此为闲居之乐。在宦海颠簸中曾多次感慨过这一不能兑现的愿望,如“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所时听萧瑟”,“对床空悠悠,夜雨今萧瑟”等等。当然,在此诗中的孤卧听雨未必包含兄弟恺悌之念,但这夜雨萧瑟之声委实是苏轼的偏好。也许夜雨宜于幽思,五代诗人韦庄曾歌咏过“画船听雨眠”的境界。旋拨炉火,孤眠听雨,也许以冷热、动静相反而相成的特殊情调吸引了诗人,陶醉了诗人。总之,诗人为我们展示了夜宿方丈所特有的情趣。它是诗人所喜爱的,因为它投合了诗人的本性。

这两首诗之间意脉连贯,从白天到夜晚渐次写来,语言清新中见洒脱,颇能体现苏诗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