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韩氏,为唐宣宗时(847—859)宫女,一说嫁卢渥(见范摅《云溪友议》十);一说嫁于祐(见宋刘斧《青琐高议》前集五《流红记》)。存诗一首(见《全唐诗》797卷)。
宫女,有的是没收入宫的妇女,有个别的是官宦家阿谀皇帝主动奉献的,而大多是从民间征选的良家女子。宫女一入宫,除宫官“岁一见其亲”外,一般宫女就是永绝人寰,再也不能出宫了,“宫门一入无由出,唯有宫莺得见人”(顾况《宫词》),就是她们生活的真实写照。但她们不甘寂寞,向往自由和爱情,题诗红叶,就是典型的一例。
诗以感叹眼前流水起兴:“流水何太急”。此似是写水流太急,实是叹光阴易逝,因流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流逝,这是一种曲折跳跃式的写法,与苏轼“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手法类似。此句有岁月不待人,青春年华瞬息即逝之喟叹。流水之“急”,正是衬托下句深宫之“闲”。“深宫”二字,是极写宫女被关锁宫中,得不到自由的情状,有如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天宝宫人《题洛宛梧叶上》)。况唐代明文规定,宫女擅出宫者,处以死刑:“其不承敕而擅开闭者,绞。”(《唐律疏议》)可知宫女实与奴隶无异。而“闲”字写出宫女百无聊赖的生活情态。妙龄少女本应享受爱情的温暖幸福,而皇帝却把她们闲置宫中,糟蹋她们的青春,直至老死,“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元稹《行宫》),就反映了她们一生悲苦凄凉的生活。这个“闲”字,表面看来很轻松闲散,其实包含了宫女多少痛苦与怨恨、多少理想与期求!
她愤懑,没有反抗力量;她追求,得不到实现。秋天来临,见御沟中美丽的红叶,从而产生审美联想,题诗于上,随红叶流出御沟,到人间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或许还会遇上知音吧!于是她展开了幻想的翅膀:“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想“到人间”去,就意味着宫中是地狱,它没有光明、自由和幸福。而至诚地“谢红叶”,既是恳切语,亦是悲苦语,是窒息至极中的一线生机。此处用浪漫奇想写凄楚之情,新颖而又别致。
诗一、二句相对相反,从促转缓;三、四句一气直下,如行云流水。全诗幽微婉转,楚楚动人。钟惺赞曰:“只此四句,波波折折,深情委曲,微而淡,宕而远,非细心女子写不出如此幽怀,做不出如此幽事。”(《名媛诗归》)。
此诗对后世影响极大,在宋代广为流传,还虚构了许多情节,演变为唐德宗贞元中贾全虚的逸事(贾与假谐音,全虚,子虚乌有之意),为德宗所闻,遂以题诗之人——王才人养女凤儿赐全虚。元人杂剧白朴《韩翠苹御水流红叶》,李文尉《金水题红怨》,皆取材于此。此题材影响如此深远,如此触发作家的创作激情,反映了作家和广大读者对她们的悲苦命运的深切同情和对她们追求自由、爱情、幸福——崇高理想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