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古代风俗,阴历九月九日为重阳节,人们于此日相约登高,佩戴茱萸,饮菊花酒,以祛邪避灾。诗人借这个每年一度的佳节,写客中思亲的主题,传达了人人心同此感、而又从来未曾说出的体验,遂使本诗成为历来传诵不绝的名篇。
诗的首二句,从时、空两个方面为思亲之情作了有力的铺垫,在情思激越的高潮处点明主旨。从空间言,是在“异乡”为客。按亲亲之心,人皆有之,在日常生活中朝夕相处,或不介意,一旦相隔有间,反而更能体味。首句点明“异乡”之后,复又推出“异客”二字,如果说异乡之“异”尚是地理事实的交代说明,那么异客之“异”就已是心理感觉的体认品味了,经此遭递推进,将游子无所归依的失落况味轻轻托出。本句发端处以“独”字兼领“异乡”、“异客”二义,意谓独自一人流宕他乡,本已不胜聊赖;即使身在人众之中,终觉是客而不是主,这一份深深的孤寂落寞之感,又何以堪!这是一层铺垫。从时间言,是恰逢“佳节”。佳节往往是亲人团聚之时,其手足之情、天伦之乐,在此特定的时间场合表现得最为集中充分,而一当身在异乡,情味便迥然不同:每逢佳节来临,眼前唯闻他人的欢声笑语,相形之下更觉凄清冷落;与亲人的欢聚既不可得,则企盼情急反倒使记忆中的往事更见分明;此所以曰“倍思亲”也。现实生活越是匮乏的,人心越是去主动补偿,“倍思亲”正表现了这种辩证的精神法则。这又是一层铺垫。由于诗人选择了典型的时空背景作为开掘内心体验的契机,所以一经道出,便涵盖了人同此心的普遍情思。这两句蕴积深厚而又不啻口出,明朗不尽而又曲味余包,其之成为流布甚广的名句,正非偶然。
诗的三、四两句直承“倍思亲”而来。诗人缘情布景,将纷乱的思绪化为一幅单纯而又逼真可见的画面。晋周处《风土记》云:重阳之日,人们“折茱萸房以插头,言辟恶气,而御初寒。”这里再现了这一风俗。诗里写兄弟们登山互插茱萸,却因少一人而怏怏不欢。不说自己如何思念兄弟,只说兄弟如何思念自己,这种从对面着笔的写法不但避免了平直呆板,而且将一己独往的意念,化为两情会合的相思相忆,从而使诗更富有情致。其实诗中又何尝明言相思,只是借“少一人”的眼中所见隐隐逗漏出来。古人评诗有所谓“眼中形”和“意中势”之说,意谓在诗歌中情和景,意和象常可互相生发、互相转换。这首诗写兄弟登高,本来是由意念幻化而生,是“意中势”,写兄弟之忆己就更是意中之意;偏偏此情此意又借“少一人”的“眼中形”写出。如此奇幻而逼真的用笔,乃是和自己对兄弟的一片痴情互为表里的,则“倍思亲”虽未再着一字,实际上早已化为无尽的言说,足以扣开人们的心扉引起共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