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这首诗以浓墨重笔渲染春花的繁盛,把人引入一个春意盎然的花的世界中。
诗的前两句正面写花。首句“黄四娘家花满蹊”,写花开的地点。“黄四娘家”,当是草堂附近、锦江之滨的一户人家,为杜甫“江畔独步寻花”所到之处。句中看似只有花树,未见人影,而从一个“蹊”字,可以想见:在这条通向黄四娘家的小路上,自有“独步寻花”的作者的身影。王国维评宋祁《玉楼春》词“红杏枝头春意闹”句云:“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人间词话》)这句诗中的一个“满”字也起了使“境界全出”的作用。这条小路两旁,花光照眼、春色盈溢的景象,正赖这一字托出。就全诗而言,这句写的是大景、全景;次句“千朵万朵压枝低”写的则是小景、局部景。这里摄取景物的距离有远、近之分:远望,只见花树夹道;近赏,更见花朵压枝。而次句中的一个“压”字、一个“低”字,则体物入微、十分形象地托出了花朵稠密、满缀枝头的景象,从而进一步展示花光、春色之浓艳。
前两句诗已经从正面把花开的盛况写足;后两句就使诗笔离开了花树、花朵,转而描画路边、枝头的蝶舞、莺啼,从侧面来烘托那一繁花似锦的世界。“留连戏蝶时时舞”句,写花丛中所见。这句诗虽转而写蝶,不复写花,但诗句背后仍闪现着花影。句中的蝴蝶正是为花而“戏”,为花而“舞”,为花而“留连”,且花多蝶也多,正因“花满蹊”,所以一路走来,蝶舞不是偶尔一见,而是“时时”可见。“自在娇莺恰恰啼”句,写花丛中所闻。句中的“娇”、“自在”都是就听觉而言,是形容声音而不是形容形态。“恰恰”二字,或解说为喜闻莺啼之恰当其时,或注释为形容莺啼之多而且密。这里不妨从后一说,以与上句的“时时”二字相对应。这莺啼可视为蝶舞的陪衬,而从整首诗看,有了这一句,就不仅给人以视觉上的美感,也给人以听觉上的美感,使那条花繁蝶舞的小路上频频传来黄莺的娇啼,变无声之境为有声之境,春天的气氛因而显得更浓厚,花开的景象因而显得更喧闹。这后两句诗还有景中见人、寓我于物之妙。尽管写的是蝶、是莺,而句中也有作者的身影在。其写蝶的留连,实是写人的留连;其写莺的自在,实是写人的自在。
作者兴之所到,即景成篇;诗篇在写景中自然也流露出作者当时的放旷的情怀与超逸的兴会。苏轼称此诗“可以见子美清狂野逸之态”(《东坡题跋·书子美黄四娘诗》),正是有见于此而云然。